第二十二章 回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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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让召南省点钱给家里嚼用，其实不过是给他留在农村的儿子攒老婆本儿罢了。召南这便宜哥哥是老柳在潍东农村那个死了的老婆生的，算起来也三十出头了。
因妈没的早，自小跟着奶奶长大的，没有进城上学工作的机会，现下也只是在农村种地罢了，可偏又不安分，整天头钻脚钻想找门路进城来。
也难怪老柳想钱想的头疼，对于儿子的前程，老柳心里早有一把算盘。他没有别的本事，可这工作将来总要让儿子接班的，能够进城工作，虽然是在滨桥这个小县城，但怎么着也比困死在农村强。
现在农村像点样的女孩子很多都在外面打工找对象，儿子走不出农村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在老家说不上像样的媳妇。而要让儿子在城里扎下根，仅仅顶了自己的工作还是不够的。
眼见的前几年厂里才分了这套房给自己，儿子来厂里上班，十年八年想是分不上房了，要是结了婚，一大家子人在这个三十来平方的屋子住显然不可能。
因此，无论如何也要给儿子在县城买上一套商品房，而这至少需要三万元。他一个月工资不过一百来块，尽管在自己身上省了又省，连顶便宜的九州烟都不舍得抽，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也只攒下了几千块钱，加上这些年从金秀芬手里抠挖的那些，也还远远不够。
他儿子已经二十大几了，再不抓紧，怕是要一辈子打光棍。老柳越想心里越焦急，手脚也不住地震颤起来，可又着实没有其他什么来钱的门路。
想到这，老柳突然斜眼瞥了一眼召南，心念一转想到召南是在青岛找了对象了，以后大学毕了业肯定也能在城里寻下份像样的工作，挣得比他是要多得多。以后儿子买房，少不得还要指望这个丫头片子帮扶。
只是想起这些年对召南几乎是不闻不问，他不禁有些心虚。但又觉得好歹是从她下地开始就养着的，这养育之恩大过天，以后她在青岛城里上班有了出息，顾着这份情也得拉拔拉拔自己的儿子。
有了这份指望，老柳也少不得给她几分好脸色看，于是从马扎子上站起来，在灰蓝色的工装裤上蹭了蹭满是黑渍的手，小心翼翼地取了几个搁在五斗橱里的凉地瓜，放在炉子上热着，半晌，捡了个略大的邀召南来吃：“这是我前个在农贸市场买的，又甜又面，你尝尝！”
这冷不丁的讨好让召南有些蒙，她犹犹豫豫地伸过手接下。心道老柳可少有这样的时候，虽说不是把孩子往死里打骂出气的恶爹，但这么多年，对自己的衣食住行也鲜有关心，冷言冷语冷脸天天当饭吃，自己心里虽然委屈，但说到底他不过是凉什旁人，没什么可争可比的，也便没有那么难受了。
“你吃，你吃。”老柳不断相让，热情地盼着召南给予积极的回应，好像她吃下了这块地瓜就代表着对他儿子将来的某种承诺。
经不住老柳这突如其来的盛情，召南虽没胃口，也少不得吃些。掰开中间看看，颜色倒好，黄澄澄的。只是奔波了大半天一天，一口水也没喝过，干吃这地瓜几乎是卡在嗓子眼里下不去，闻着还有些怪味儿。
待召南仔细一瞧，地瓜皮上还沾着些玉米饼子和虾酱碎屑，哪里是什么新鲜地瓜，不知是放在锅里热了几顿的陈饭罢了。
“爸，我路上吃了东西了，现在不饿，等妈回来晚上再吃吧。”召南把两半地瓜重新拼合起来，放回炉上，扯出个笑脸对老柳解释，免了这干啃地瓜的罪。
“也好，也好，等你妈回来，让她炒上两个菜！我去看看家里还有些什么，没有就再出去买些。”老柳见召南面色缓和，只当是领了自己的情，心里便欢喜，腿脚也麻利起来，应声就要去门外公共厨房看看还有些什么备菜。
其实又能有些什么呢，老柳一天三顿在单位伙房吃，金秀芬则在早点摊上凑合着吃点，平时难得坐下来一起吃顿饭。外人看着不像个夫妻的样子，便说是各有各忙，但又何至于忙到这种地步上，归根究底，不过是两看两相厌。
这边直到老柳走出去好一会儿，召南方觉得自在松乏了些，在青岛读大学的这几年，她只回来过三四趟，且大多略住上几天就回学校。滨桥县、这个破烂的家，似乎同那些不想回忆的过去一起，被她有意识地从记忆里剔除了。
召南虽然还没有正式毕业，但事实上，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她已经摆脱了这不堪的生活。转过年来学校就会分配工作，喻严冬早在她入学的时候就给学校领导打了招呼，要她以后毕业就留在青岛工作，所以召南大概率会被分配到青岛市里的某个公家单位，运气好的话，还会是市政府或者省直机关，拥有令人艳羡的工作和社会地位。
召南虽觉得自己家里的事见不得人，但自己好了，至少也有了些和之棠般配的底气，不至于被外人说是高攀干部子弟。届时之棠的父母也会态度有所软化，无论事业还是婚姻，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想到这，召南不禁欣喜起来，即便是现下的日子难熬些，只要捱过这段，好日子也就来了。
老柳出去好一阵子了，夕阳沉到地平线下，屋子里的光线暗下来，门外楼道里的声音却渐渐嘈杂，大人忙着在厨房切菜做饭，孩子们奔跑打闹，脆弱的楼板咚咚作响，微微震颤着。召南没有开灯，只向火炉边又靠了靠，脑袋轻轻靠在膝盖上，又将自己搂紧了些。
许久，忽然听见门声响动，一抬头，见一个干瘦细长的女人身影走了进来，倏然拉了下灯绳，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这间屋子的破败和那女人枯黄败旧的脸。
“妈。”召南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腿脚离了暖烘烘的火炉，凉意快速渗透了有些单薄的衣物。
金秀芬一愣，召南没有提前打电话说过要回来，因问道：“你咋突然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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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让召南省点钱给家里嚼用，其实不过是给他留在农村的儿子攒老婆本儿罢了。召南这便宜哥哥是老柳在潍东农村那个死了的老婆生的，算起来也三十出头了。
因妈没的早，自小跟着奶奶长大的，没有进城上学工作的机会，现下也只是在农村种地罢了，可偏又不安分，整天头钻脚钻想找门路进城来。
也难怪老柳想钱想的头疼，对于儿子的前程，老柳心里早有一把算盘。他没有别的本事，可这工作将来总要让儿子接班的，能够进城工作，虽然是在滨桥这个小县城，但怎么着也比困死在农村强。
现在农村像点样的女孩子很多都在外面打工找对象，儿子走不出农村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在老家说不上像样的媳妇。而要让儿子在城里扎下根，仅仅顶了自己的工作还是不够的。
眼见的前几年厂里才分了这套房给自己，儿子来厂里上班，十年八年想是分不上房了，要是结了婚，一大家子人在这个三十来平方的屋子住显然不可能。
因此，无论如何也要给儿子在县城买上一套商品房，而这至少需要三万元。他一个月工资不过一百来块，尽管在自己身上省了又省，连顶便宜的九州烟都不舍得抽，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也只攒下了几千块钱，加上这些年从金秀芬手里抠挖的那些，也还远远不够。
他儿子已经二十大几了，再不抓紧，怕是要一辈子打光棍。老柳越想心里越焦急，手脚也不住地震颤起来，可又着实没有其他什么来钱的门路。
想到这，老柳突然斜眼瞥了一眼召南，心念一转想到召南是在青岛找了对象了，以后大学毕了业肯定也能在城里寻下份像样的工作，挣得比他是要多得多。以后儿子买房，少不得还要指望这个丫头片子帮扶。
只是想起这些年对召南几乎是不闻不问，他不禁有些心虚。但又觉得好歹是从她下地开始就养着的，这养育之恩大过天，以后她在青岛城里上班有了出息，顾着这份情也得拉拔拉拔自己的儿子。
有了这份指望，老柳也少不得给她几分好脸色看，于是从马扎子上站起来，在灰蓝色的工装裤上蹭了蹭满是黑渍的手，小心翼翼地取了几个搁在五斗橱里的凉地瓜，放在炉子上热着，半晌，捡了个略大的邀召南来吃：“这是我前个在农贸市场买的，又甜又面，你尝尝！”
这冷不丁的讨好让召南有些蒙，她犹犹豫豫地伸过手接下。心道老柳可少有这样的时候，虽说不是把孩子往死里打骂出气的恶爹，但这么多年，对自己的衣食住行也鲜有关心，冷言冷语冷脸天天当饭吃，自己心里虽然委屈，但说到底他不过是凉什旁人，没什么可争可比的，也便没有那么难受了。
“你吃，你吃。”老柳不断相让，热情地盼着召南给予积极的回应，好像她吃下了这块地瓜就代表着对他儿子将来的某种承诺。
经不住老柳这突如其来的盛情，召南虽没胃口，也少不得吃些。掰开中间看看，颜色倒好，黄澄澄的。只是奔波了大半天一天，一口水也没喝过，干吃这地瓜几乎是卡在嗓子眼里下不去，闻着还有些怪味儿。
待召南仔细一瞧，地瓜皮上还沾着些玉米饼子和虾酱碎屑，哪里是什么新鲜地瓜，不知是放在锅里热了几顿的陈饭罢了。
“爸，我路上吃了东西了，现在不饿，等妈回来晚上再吃吧。”召南把两半地瓜重新拼合起来，放回炉上，扯出个笑脸对老柳解释，免了这干啃地瓜的罪。
“也好，也好，等你妈回来，让她炒上两个菜！我去看看家里还有些什么，没有就再出去买些。”老柳见召南面色缓和，只当是领了自己的情，心里便欢喜，腿脚也麻利起来，应声就要去门外公共厨房看看还有些什么备菜。
其实又能有些什么呢，老柳一天三顿在单位伙房吃，金秀芬则在早点摊上凑合着吃点，平时难得坐下来一起吃顿饭。外人看着不像个夫妻的样子，便说是各有各忙，但又何至于忙到这种地步上，归根究底，不过是两看两相厌。
这边直到老柳走出去好一会儿，召南方觉得自在松乏了些，在青岛读大学的这几年，她只回来过三四趟，且大多略住上几天就回学校。滨桥县、这个破烂的家，似乎同那些不想回忆的过去一起，被她有意识地从记忆里剔除了。
召南虽然还没有正式毕业，但事实上，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她已经摆脱了这不堪的生活。转过年来学校就会分配工作，喻严冬早在她入学的时候就给学校领导打了招呼，要她以后毕业就留在青岛工作，所以召南大概率会被分配到青岛市里的某个公家单位，运气好的话，还会是市政府或者省直机关，拥有令人艳羡的工作和社会地位。
召南虽觉得自己家里的事见不得人，但自己好了，至少也有了些和之棠般配的底气，不至于被外人说是高攀干部子弟。届时之棠的父母也会态度有所软化，无论事业还是婚姻，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想到这，召南不禁欣喜起来，即便是现下的日子难熬些，只要捱过这段，好日子也就来了。
老柳出去好一阵子了，夕阳沉到地平线下，屋子里的光线暗下来，门外楼道里的声音却渐渐嘈杂，大人忙着在厨房切菜做饭，孩子们奔跑打闹，脆弱的楼板咚咚作响，微微震颤着。召南没有开灯，只向火炉边又靠了靠，脑袋轻轻靠在膝盖上，又将自己搂紧了些。
许久，忽然听见门声响动，一抬头，见一个干瘦细长的女人身影走了进来，倏然拉了下灯绳，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这间屋子的破败和那女人枯黄败旧的脸。
“妈。”召南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腿脚离了暖烘烘的火炉，凉意快速渗透了有些单薄的衣物。
金秀芬一愣，召南没有提前打电话说过要回来，因问道：“你咋突然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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