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回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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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罢见炉子的火已经不旺，怕召南冷，便过去鼓捣一番。
“妈，我转过年来就要结婚了，想着怎么也要回来跟你说一声。”召南怕老柳突然回来，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的和她妈说了这件事。
这件事来的太突然，金秀芬反应不及，一时没了言语，眉头紧紧锁着，好像在顾虑些什么。
“四月初在青岛办，你来吧，妈。”召南试探着问她妈，尽管金秀芬算不上一个全然尽职的母亲，但这么多年以来，母女两个相依为命，如今自己要结婚了，召南还是非常真诚的希望她能来见证自己的婚礼。
金秀芬没有见过甘之棠，但这两年也来回听召南说了一些，人家是青岛城里的干部子弟，年轻有为，既然两个人都愿意，人家家里不嫌弃召南的出身，明媒正娶的，这事便也再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她放下了手里的煤钩子，一屁股坐在锈铁凳子上道：“你们这事儿办的也太着急了，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早点结婚以后也算少了一桩心事。
“不过，召南啊，以后你们两个都在青岛城里过活，我在这也没什么盼头了。”金秀芬欲言又止。召南的出生虽然彻底地改变了金秀芬的人生轨迹，却也是她残酷命运中的唯一指望。女儿出落的亭亭玉立，眼看以后在青岛城里工作，嫁到城里有钱有势的人家里去，成为城市里的上等人。
这一天真的近在眼前了，金秀芬也更加厌弃自己不堪的生活。她很想跟着女儿去青岛城里过活，守着有能耐的女儿女婿，人人都会认为她是一个高贵的，优雅的夫人，谁也不敢轻贱她。如果召南真能带自己脱离这火坑，也就算没白养她这么大了。
金秀芬冷眼瞧着，这孩子的性子虽不像个柔顺的样子，但也不曾在大事上悖逆过自己，早些年每日废寝忘食的苦读，如愿考上了大学，甚至在学校里就已经交到了一个父母吃公家饭的男朋友，这一切来的都比自己预想的还早，还好。
“妈，我结婚以后可能暂时不能带您去青岛生活。”召南听出了金秀芬的言外之意，可自己目前的条件还不允许。
金秀芬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强作无事道：“你们年轻人没有什么底子，刚结婚日子是困难一点。”
“是啊，妈。我们结了婚以后不想跟他父母一起住，之棠单位现在只能分给我们一间一居室，大房子现在实在买不起，您再耐心等两三年，我现在也挣钱，等住的房子宽敞了，一定请您过去享福。”
“怎么？你们结婚他家都没出点钱帮帮你们？我也不指望他们家给咱们什么嫁妆，可是好歹他们老两口也应该扶持下儿子媳妇啊！”金秀芬一听便心气不太顺。
召南连忙摆摆手否定，怕她妈误会之棠和她婆家亏待她，道：“不是，就是他家其实也没那么宽裕，虽然他爸以前在政府上班，可年纪大了早退了，一时间哪里能拿得出那么多钱帮我们买房子呢？”
“哦”金秀芬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心想这甘之棠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有些失落。召南怕她妈再追问下去恐怕不会同意这门婚事，连忙走到水池边，岔开话题道：“这碗筷咋还没洗呢？是不是攒了好几天了？”
“你别动手了，这不是你干的活儿。”金秀芬怕女儿把养的水葱似的双手糟蹋了，将东西抢了过去，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句：“你结婚的事儿，嘴上严着点儿，别被那老东西知道了，你婆家一分钱彩礼没给，他榨不出油水，不会轻易算了的。”
“嗯，我知道，我保证什么也不说，他是个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么。”召南应承下来，这事上，母女两个倒是一条心了，说到底，要不是不得已，她也不忍心让她妈继续待在这受那人的糟践。
“那死老东西，平时连点新鲜菜都不让买，咸菜多吃两口都要看他眼色，要是他自己一个人过，恨不得天天吃饼子就咸盐豆子。他想扎起脖子来给他那儿子攒钱，凭什么苦了我，每天过这不是人的日子！”金秀芬咬牙切齿地骂道，依稀看得见旧日姿色的面庞也活像一截剥了皮的树桩子，变得愈加扭曲干枯。
“嘘，他回来了。”召南听见门外那拖拖沓沓的脚步声，知道是老柳回来了，急忙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向她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就你耳朵灵”金秀芬急忙看了眼门口方向，小声笑道。
不消几秒钟，老柳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个大红塑料袋子，里头鼓鼓囊囊的看不清装了些什么。见金秀芬也在家里，脸色略有些难看，咳嗽了一声勉强陪笑道：“你也回来啦，你看看，咱们这闺女好不容易回来趟，我出去买了好些新鲜菜回来，你去炒几个菜，给闺女接......接风，嗯，对，接风！”没文化的老柳好不容易憋出了个文词。
金秀芬满腹狐疑，这老柳什么时候对召南上过心，说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自己都不信。
她犹疑地接过老柳手中的塑料袋子打开一看，哪里是什么新鲜菜，不过是菜市场撇出来不要的白菜帮子捡了一大包罢了，再翻翻又找到了七八只核桃大小的沙蟹，已经是死透了的。
金秀芬登时恼羞，将塑料袋掷在地上道：“你出去就给孩子买了这些菜？用了你几分钱啊！”
老柳没想到金秀芬当着召南的面给自己难堪，表情顿时僵硬起来，硬着口气胡乱解释道：“怎么不是好菜，有新鲜白菜，还有蟹子，不过是我去的晚了些，有点蔫了。”
一边又自己捡起了袋子，塞回金秀芬的手里，狠了狠心说：“你再去跟楼下老张家借上一两猪肉，炒个白菜肉丝。”
金秀芬当下恨得想把袋子摔到老柳的脸上去，拿着袋子的手狠狠攥紧了拳头正欲发作，却被召南按住打了个圆场：“妈，你快去做饭吧，我今天从早上就没吃饭，饿死了快。”一面又向她妈使了个眼色，金秀芬只得忍着怒气，出去做饭。
原来这老柳在去买菜的路上便盘算着，这丫头眼见是有了出息，再不能的罪了她，便决心以后对她好些，必要的时候，应当让他们兄妹两个见见面，笼络下感情。只是到了菜市场，看那些新鲜的鱼肉蛋菜贵的心疼，转了两三圈一样也没舍得买，徘徊了一两个钟头，等到人家收摊才捡了些人家不要的回来充数。
“怎么，你找你妈商量什么事？”老柳回过劲儿来问召南。
“没事，回来跟妈要户口本使使。”召南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事实上，结婚的确也需要拿户口本。老柳虽有些不信，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的由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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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罢见炉子的火已经不旺，怕召南冷，便过去鼓捣一番。
“妈，我转过年来就要结婚了，想着怎么也要回来跟你说一声。”召南怕老柳突然回来，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的和她妈说了这件事。
这件事来的太突然，金秀芬反应不及，一时没了言语，眉头紧紧锁着，好像在顾虑些什么。
“四月初在青岛办，你来吧，妈。”召南试探着问她妈，尽管金秀芬算不上一个全然尽职的母亲，但这么多年以来，母女两个相依为命，如今自己要结婚了，召南还是非常真诚的希望她能来见证自己的婚礼。
金秀芬没有见过甘之棠，但这两年也来回听召南说了一些，人家是青岛城里的干部子弟，年轻有为，既然两个人都愿意，人家家里不嫌弃召南的出身，明媒正娶的，这事便也再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她放下了手里的煤钩子，一屁股坐在锈铁凳子上道：“你们这事儿办的也太着急了，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早点结婚以后也算少了一桩心事。
“不过，召南啊，以后你们两个都在青岛城里过活，我在这也没什么盼头了。”金秀芬欲言又止。召南的出生虽然彻底地改变了金秀芬的人生轨迹，却也是她残酷命运中的唯一指望。女儿出落的亭亭玉立，眼看以后在青岛城里工作，嫁到城里有钱有势的人家里去，成为城市里的上等人。
这一天真的近在眼前了，金秀芬也更加厌弃自己不堪的生活。她很想跟着女儿去青岛城里过活，守着有能耐的女儿女婿，人人都会认为她是一个高贵的，优雅的夫人，谁也不敢轻贱她。如果召南真能带自己脱离这火坑，也就算没白养她这么大了。
金秀芬冷眼瞧着，这孩子的性子虽不像个柔顺的样子，但也不曾在大事上悖逆过自己，早些年每日废寝忘食的苦读，如愿考上了大学，甚至在学校里就已经交到了一个父母吃公家饭的男朋友，这一切来的都比自己预想的还早，还好。
“妈，我结婚以后可能暂时不能带您去青岛生活。”召南听出了金秀芬的言外之意，可自己目前的条件还不允许。
金秀芬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强作无事道：“你们年轻人没有什么底子，刚结婚日子是困难一点。”
“是啊，妈。我们结了婚以后不想跟他父母一起住，之棠单位现在只能分给我们一间一居室，大房子现在实在买不起，您再耐心等两三年，我现在也挣钱，等住的房子宽敞了，一定请您过去享福。”
“怎么？你们结婚他家都没出点钱帮帮你们？我也不指望他们家给咱们什么嫁妆，可是好歹他们老两口也应该扶持下儿子媳妇啊！”金秀芬一听便心气不太顺。
召南连忙摆摆手否定，怕她妈误会之棠和她婆家亏待她，道：“不是，就是他家其实也没那么宽裕，虽然他爸以前在政府上班，可年纪大了早退了，一时间哪里能拿得出那么多钱帮我们买房子呢？”
“哦”金秀芬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心想这甘之棠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有些失落。召南怕她妈再追问下去恐怕不会同意这门婚事，连忙走到水池边，岔开话题道：“这碗筷咋还没洗呢？是不是攒了好几天了？”
“你别动手了，这不是你干的活儿。”金秀芬怕女儿把养的水葱似的双手糟蹋了，将东西抢了过去，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句：“你结婚的事儿，嘴上严着点儿，别被那老东西知道了，你婆家一分钱彩礼没给，他榨不出油水，不会轻易算了的。”
“嗯，我知道，我保证什么也不说，他是个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么。”召南应承下来，这事上，母女两个倒是一条心了，说到底，要不是不得已，她也不忍心让她妈继续待在这受那人的糟践。
“那死老东西，平时连点新鲜菜都不让买，咸菜多吃两口都要看他眼色，要是他自己一个人过，恨不得天天吃饼子就咸盐豆子。他想扎起脖子来给他那儿子攒钱，凭什么苦了我，每天过这不是人的日子！”金秀芬咬牙切齿地骂道，依稀看得见旧日姿色的面庞也活像一截剥了皮的树桩子，变得愈加扭曲干枯。
“嘘，他回来了。”召南听见门外那拖拖沓沓的脚步声，知道是老柳回来了，急忙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向她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就你耳朵灵”金秀芬急忙看了眼门口方向，小声笑道。
不消几秒钟，老柳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个大红塑料袋子，里头鼓鼓囊囊的看不清装了些什么。见金秀芬也在家里，脸色略有些难看，咳嗽了一声勉强陪笑道：“你也回来啦，你看看，咱们这闺女好不容易回来趟，我出去买了好些新鲜菜回来，你去炒几个菜，给闺女接......接风，嗯，对，接风！”没文化的老柳好不容易憋出了个文词。
金秀芬满腹狐疑，这老柳什么时候对召南上过心，说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自己都不信。
她犹疑地接过老柳手中的塑料袋子打开一看，哪里是什么新鲜菜，不过是菜市场撇出来不要的白菜帮子捡了一大包罢了，再翻翻又找到了七八只核桃大小的沙蟹，已经是死透了的。
金秀芬登时恼羞，将塑料袋掷在地上道：“你出去就给孩子买了这些菜？用了你几分钱啊！”
老柳没想到金秀芬当着召南的面给自己难堪，表情顿时僵硬起来，硬着口气胡乱解释道：“怎么不是好菜，有新鲜白菜，还有蟹子，不过是我去的晚了些，有点蔫了。”
一边又自己捡起了袋子，塞回金秀芬的手里，狠了狠心说：“你再去跟楼下老张家借上一两猪肉，炒个白菜肉丝。”
金秀芬当下恨得想把袋子摔到老柳的脸上去，拿着袋子的手狠狠攥紧了拳头正欲发作，却被召南按住打了个圆场：“妈，你快去做饭吧，我今天从早上就没吃饭，饿死了快。”一面又向她妈使了个眼色，金秀芬只得忍着怒气，出去做饭。
原来这老柳在去买菜的路上便盘算着，这丫头眼见是有了出息，再不能的罪了她，便决心以后对她好些，必要的时候，应当让他们兄妹两个见见面，笼络下感情。只是到了菜市场，看那些新鲜的鱼肉蛋菜贵的心疼，转了两三圈一样也没舍得买，徘徊了一两个钟头，等到人家收摊才捡了些人家不要的回来充数。
“怎么，你找你妈商量什么事？”老柳回过劲儿来问召南。
“没事，回来跟妈要户口本使使。”召南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事实上，结婚的确也需要拿户口本。老柳虽有些不信，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的由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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