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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别做梦了快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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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活着呢,恢复一点知觉的凌陌茫然而麻木地想着,他就像一片被蜷缩起来的叶子,沉重的黑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隐隐听见了黑暗中一片嘈杂,风声雨声谈话声悉悉索索地混杂在一起,唯有细细的抽泣清晰的在耳畔绵延不止,凌陌听得有些烦厌,哪儿来的孩子这么会哭?!可他连皱一皱眉都做不到,只能在心里不满喊:哭什么哭?!光哭有什么用?!别哭了,真烦!

    也许是怨念的作用,那哭声戛然而止,变成了一个闷闷的却又满是惊喜的声音轻轻在他耳边回响,却像隔着水声怎么也听不清,烦死了,到底在吵些什么?他愤愤地睁开眼,有一丝昏沉的光照进了他的眼眸,一双红红的水润眸子闯进了眼底,里面流转的情绪似曾相识,他想看个看个清楚,奈何眼皮沉重得厉害再次坠入黑暗前,他恍惚地想起了那一个场景。

    他曾躺在冰冷的雪地里,四肢都被冻的没有丝毫知觉,头却枕在温温软软的一处,他在轻声抽泣中将酸涩的眼睛撑起一条缝,对上一双紧张不安和担忧亦或是焦急更甚者是焦躁的剪水眸,他看不懂其中复杂的情绪,还未细想便不由地轻咳了几声。他忍住胸口的刺痛,想要开口,却明显地看见了眸子的主人愣了愣,还未等他看清她进一步的神情,便是一番天旋地转,下一个瞬间他的侧脸埋在了冰冷的雪里,白得刺眼,他努力地睁大的双眼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见那个身影在抽身离去时有一丝的怜惜。

    另一旁的侍从顾不得哭泣,扑过来扶起僵硬的他搂在怀里,带着哭腔的声音使侍从的胸腔剧烈的震动:“仙子这是做什么?!好好的不成么?!”凌陌依旧是一副怔愣的样子,仿佛刚才的冰雪冻住了他的神情,于是即使有人用心脏跳动着的怀抱来温暖他,也再也暖不去那刺骨的寒冷。他听到了那个比冰雪还冷的声音响起,无悲无喜:“别叫我仙子。”

    另一个明朗的声音劝道:“那难不成让他叫你仙士?别为难他,”说话的身影踩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地踱了过来,疏离的眼神从抱着凌陌微微发抖的侍从身上掠过在凌陌双眼无神的脸上停顿了一下,然后淡然地开口:“反正他也活不长了。”

    “他死了,你我也不好过活。”仙子清冷地开口,灵剑出鞘,带着银白半面具的欣长身影斜过身子,剑身一闪而过破空而去最后“当——”地一声击在那块巨大的寒冰上,“咔嚓”一声过后,只有一小块寒冰被凿了下来碎落在地。

    “不愧是千年玄冰。”银白半面具的男子简洁地赞叹,摘下右手包裹的绸布,长指拾起肩上的一缕头发,有雪花飘落下来落在他的指尖,“又下雪了哎,你要留下来赏雪吗?”

    没人理会男子的话,正在玄冰旁的仙子弯腰捡起地上的碎冰,又转身快速迈步绕过男子身边,停在侍从和凌陌身前,在侍从瑟缩着把凌陌搂紧的时候俯下了身子伸出手扯起侍从冰凉的下巴,全然不顾侍从惨白的脸上惊恐的目光,将手中的碎冰往侍从的嘴里抵去。

    凌动了动眸子,却被侍从死死地摁住,虽然他冻僵的身子本来也没有丝毫力气。他就像一个精致的冰雕,被人搂在怀里发散着缕缕寒气,连脸上都蒙了一层白霜,只剩下黑若幽潭的眸子盯着那只白皙的手卸掉了侍从的下巴,然后鸽子蛋大的碎冰塞进侍从的嘴里,却怎么也合不上侍从的嘴。

    “吃不下就算了,让劈采的也尝尝。”男子的嗓音里带上了一丝魅惑,几乎是话音刚落,侍从就痛苦地将碎冰吞了下去,有泪水从他仰起的眼角滑落,最后在侍从的双鬓结成霜花。不知是被碎冰的寒气冻得还是被侍从怨恨而噬人的眼神惊得,仙子快速退开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连手中剩下的玄冰也都抖落在地。

    “你的废话多了。”不过一瞬间她又恢复了平静,挺直的身影立在风雪中像一棵古树,。

    白银半面具的男子盯了会儿她执拗的眸子,叹了口气,“走吧走吧,你开心就好。”

    凌陌的脸转向他们离去的方向,散涣的瞳孔中映着两个雪地里远去的背影,最后只剩下黑白的世界。他咧嘴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又往黑沉沉的天空看去,有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又悄无声息地融化,凌陌整个身子开始发烫,雾气从他和侍从的身上蒸腾而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沸腾。

    侍从身上的冰化开,惊惧地看着凌陌周身冒起的灵火,想要阻止他冻伤的嗓子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紧抓着燃烧着的凌陌,只有焦急惊慌的表情在火中无措地扭曲着。

    凌陌抬手想要握住侍从搂着他的手却只有一团火焰从手中穿过,他一愣,发觉自己又站在茫茫火海中,眼前是一片燃烧着的园林,炽热的火光中亭台楼阁噼里啪啦地倒下,焦黑的身影在火中号哭着奔跑,年长的仙侍带着火焰大喊着向他冲来,凌陌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抓住他,却在触及他的一刻,燃烧着的身影“呼啦”一声倒地,背上是一把被火淬炼得明晃晃的断刀。

    简直是修罗场。凌陌明白自己是被梦魇着了,眼前不过是回忆,可他还是深陷其中,他闭上眼睛,全身的血液都被火灼烧得几乎滚烫,伸在空中的手还未收回,即使在梦中也无法抓住任何东西,无法改变任何结局,心如死灰的钝痛抵住了周身的万般痛楚,把伤痛又走了一遍的凌陌深深地厌恶着这样无力又绝望的自己,那样的渺小而悲哀,却又偏执而疯狂。

    他睁开眼,按照回忆穿梭过修罗场,看到了那面硕大的倒映着惨剧的明镜,踏着周围尸体染红的草地走近那片火红,这个梦做的有点久了,或者雪地里遭遇才是梦境,不过是他在惊慌失措时的瞬间回忆罢了。如果自己的安身之处都化为了灰烬,那他也就留在这片湖中好了,可是在坠入湖水的一刻他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身子在清凉湖中越沉越深,空落落的心中却又浮现一丝期待,到底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好像是有的,他还期待着能穿过这个湖泊,逃离修罗场,期待着在黎明时将身子舒展开来,期待着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少女沉睡的脸庞。

    他想起来了,他的确已经离开了那片火海,好好地活在世间。

    他奋然挣扎,终于拨开了眼前的黑暗,猛地睁开双眼,暗光下他看见了湿漉漉的石壁和茂密的枝叶,还有一旁瘦小的身影。

    凌陌恍若隔世地看着少女凑过头来露出欢喜的表情,伸手将他额上滑落的湿帕拿起。那欢喜纯粹得仿佛要从她的眼中溢出来,全无收敛,仿佛之前的担忧惊惧,等待的焦灼和不安,从来不存在过。

    云若若跪坐在衣物铺成的席子旁,拧开水袋,将帕子换过水后,轻柔地重新敷在凌陌的额上,小心翼翼地好像凌陌是个一碰就散的瓷娃娃。凌陌不由得地眨了眨眼,右手微动想要撑起身子,然而一施力就牵扯到了肩上的伤口,血肉撕裂的痛苦使他闷哼出声。云若若的手绕过凌陌的脖子,扶起他的头,将他身下的粗布往上扯了扯垫在石壁上,另一只手避开他右肩的血痕搂住他。

    凌陌靠在粗布垫着的石壁上,失血过多不仅让他浑身无力还高烧不断,他张开脱皮的毫无血色的双唇,干涸的带着灼痛的喉咙里发出粗糙的声音:“水···给我点水···”

    云若若扶好凌陌,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温热的颈口贴在凌陌的干裂的唇上,有微凉的液体流入凌陌的嘴里,润泽了他火燎般的嗓子,凌陌下意识的吞咽而下,一股粘稠的铁锈味儿混杂着药香在凌陌口中弥漫开来,凌陌猛地意识到这股苦咸味儿是什么,干渴的身体却已先理智一步将瓶中不多的液体尽数咽下。

    凌陌费力地别开头去,云若若收手不及手中瓶子在凌陌唇角刮蹭而过沾染出一道血迹,然后滚落在他胸口,云若若伸手去捡却被凌陌抓住了手,血腥气和药香充斥着凌陌的鼻尖,他沙哑地出声:“我睡了多久?”

    云若若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怎么去表述时间。

    “你喂我喝了几次血?”凌陌又问,声音轻微。他还能记起睡得迷迷糊糊时好几次都是被这股苦咸味儿拉回意识,压下周身碾碎的痛楚,可现在有灵气滋养着他血脉,心头被刀子割过般的钝痛却没有消减半分,他也说不上来是心上的疼多一些还是身上多一些了。

    云若若张了张嘴,澄清的眸子忽闪了一下,微光在她的侧脸上打上了一层阴影,灰白的脸上所有的惊喜化为平静,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放了多少血?说话!”凌陌换了种问法,虚弱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气,云若若挣脱他的手,收回空掉的瓷瓶,避开凌陌的深沉的目光,低头轻声道:“装了两次,他们闻到了,我没有再装,他们不知道。”她发觉凌陌在生气,不懂为什么,单纯的以为她鲜血的味道被修士们发现了,惹得反复强调不能暴露她自身是棵药草的凌陌一醒来就不快。

    凌陌怔怔地看着那个不小不大的瓷瓶,突然捂住胸口咳了起来,云若若赶紧扶住他,像之前空泽那样轻拍凌陌的后背。“我只喝水···你走吧···我再睡会儿。”凌陌佛开云若若的手,闭上了眸子,梦里的无力感再度袭来。

    不懂什么是迁怒的云若若收敛了脸上的担忧,沉默地站起了身子,俯身避开低矮的石壁和浓密的枝叶走进了烟雨迷蒙的昏沉中,一袭黑衣渐渐远去,透着一股孤单落寞。

    她走出古树的阴影,有不远处坐在山石底下避雨的带着枫叶纹面具的修士见着她,着急地问道:“东南兄醒啦?!”云若若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目不斜视地走过,一旁鲤鱼纹面具的修士嘟囔道:“闭嘴吧你,都问了几回了。”

    云若若朝另一处石缝走去,丝毫不理会一路上要么靠着石头要么趴在树下的修士们不间断的询问,在挤在石缝边烤火的空泽,竹取,老者面前停下,近处树上的晖平和兰草纹面具的修士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兴奋地说着不知说过多少遍的东南大战妖兽,忠实的听众空泽一边上蹿下跳的拿着块中空的石头接雨一边时不时地问上几句。

    跟凌陌那个可容身还有树枝遮挡的石缝比起来,这个石缝简直狭窄得可怜,更别提竹取将斗篷都拿去挂在树上给凌陌遮雨了,他和老者缩在石壁的阴影下,在唯一较干燥的地方生起了火架着一个瓦罐,一半在外淋着雨的身子尽可能地凑近火堆汲取温暖。

    见云若若走来,空泽向她打了声招呼:“西北来了啊,我这儿马上就接满了啊。”云若若上前看向他手里的石盆,摇了摇头,空泽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祖爷爷欸,我这儿都接了这么久,都是雨水,还不干净呢?”

    晖平从树上跳了下来,也凑过来看向石盆,“有尘土混进去了,你再把石头磨一磨,”他又转身抽出一张符纸,走到石缝前念着法咒将燃起的符纸甩出去,给竹取和老者面前的火堆添了把火。

    盘坐在火堆旁的竹取也看向云若若,开口问道:“东南兄怎么样了?”云若若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升腾着热气的瓦罐,面色平静。竹取看了她那黑灰参半的脸一眼后又别过头去,他也没指望西北这个呆愣的闷葫芦回答他。除了凌陌昏迷的前两天她是露着一张干净的脸跟着会医的修士跑前跑后,然后不知何时就把自己的脸染成了黑炭色,然后在雨水的冲刷下又变成了半黑半白,半灰半白,眼见要掉色了,云若若不知何时又染了一回儿,结果就成了这般花斑脸。竹取看得眼角抽搐,奈何云若若不自知啊,她顶着乱糟糟的短发和一张花斑的平静脸,沉默者站在竹取面前,竹取又不能明言:你好好洗把脸或者好好化个妆,反正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小白脸了。于是竹取只能选择无视,顺带着一帮修士都闭紧了议论的嘴。

    兰草纹面具的修士接过空泽手中的石盆,晃了两下后把石盆伸到云若若面前道:“干净了。”云若若看过那过滤后的雨水,点了点头。火堆旁的老者双唇飞快地动了动,石盆里的水流动着聚成水柱然后汇入瓦罐,这个从会医的修士里拿来的大药罐成了为修士们提供热汤热水的来源,给凌陌用的干净沸水也是来源此处,所以刚刚这一幕已经上演了好多次了。

    都是会医的那货说了句用干净的水伤口才能好起来,才让这祖爷爷要求那么高,天知道他已经好几次淋雨接的水被这祖爷爷倒掉重来了,而师兄和师叔居然默认西北这种行为!空泽委屈地腹议,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坐在火堆旁吸口暖气。晖平和兰草纹面具的修士知道他又憋屈了,也不理会他,退回到了树上。

    “马上就煮开了。”老者温和地道,灵火燃烧着,瓦罐里的水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冒泡,空泽非常有眼力地拿出一个空的兽皮水袋,在老者开始念咒时撑开水袋的口气,热气腾腾下沸水被老者从瓦罐转移到水袋里,空泽拧上沉甸甸的热水袋,递给眼巴巴等着的云若若。

    这回云若若有经验地握住了不是那么烫的手柄部分,轻轻松松地将热水袋提在手里,先前傻傻地捧住水袋的下部,不顾老者的提醒就跑远了等到把水袋递给医者时双手烫的几乎都快脱皮,还浪费了一点伤药,这件事还被空泽他们取笑了几次,足够云若若吸取教训了。

    “这山上煮个热水都不容易,兽潮已经过去了吧?”空泽又开口抱怨,他的脸泡在湿面具里又被热气熏了一下十分难受,连声音都闷闷的。

    竹取看了一眼云若若,叹口气道:“再等等吧。”那位还受着伤,左右都等了三天了,再等几天兽潮跑远了,到时候下山也更安全。

    云若若刚要提着水袋抬脚离去,又顿住了,她似想起了什么转身在火堆旁蹲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闪闪发亮的东西,在老者和竹取胸口一晃而过,最后停在了空泽面前,然后犹豫了一下缩回了手。空泽:“·······”

    竹取摩挲着指尖的东珠,看向云若若飞奔而去的背影,神情莫测。一旁的老者悠悠道:“东南怕是醒了。”

    “为什么?”空泽不解地问,他有些懊恼,早知道他就更好地表现自己了,这样就可以拿一颗大珍珠了,他手里也被塞了一颗珍珠,但是明显没有老者和竹取那般大,好在色泽不错。他悄悄看了眼老者手里的大颗东珠,就见老者将东珠塞进了袖子里:“西北放松下来了,这几天心上压得石头没了的那种放松,直到你说要走,她才稍稍紧张了一下。”

    “师叔你哪儿看出来的啊。”空泽回放了一下云若若刚才的样子,完全无法从她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到任何放松的情绪。见空泽还是摸不着头脑,心情不错的竹取好心地解释了一下:“他就是高兴了才有心思听我们说话,不然你看前几天他理过你吗?不然你以为那么大的东珠给我们干嘛?”

    “他有钱,良心发现感谢我们照顾?”空泽的那张嘴又开始不过脑子说话了,竹取又气又好笑地反问:“照顾什么了照顾?你看他们像是谢礼一出手就送东珠的样子吗?”这是求我们别丢下他们呢,顾及那边树上的两个,竹取不再多说。

    也可能是人家只剩下东珠了呢?空泽只在心里回了竹取一句,见竹取已转头看向老者,识相地闭上嘴巴,等待着竹取和老者的指示。

    老者双唇翕动,有水自空泽放一边的石盆里涌来装满了瓦罐,他们自己喝得水不计较尘土砂石,没那么多讲究。做完这一切,老者思索完毕,开口道:“东南兄既然醒了,我们就再等两天,竹取你看可好?”竹取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明天我去看看,给他们送点东西去,两天后架也要把东南架走。”

    空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死抓着东南不放,还着急着把他们送到总坛,连带着对西北都客客气气的。其实不是连带,听老者讲述了那晚事情的大概,又有外面树上那两个添油加醋的描述,竹取对凌陌的修为有了深不可测的概念,赤手空拳地从兽群口中救下了晖平他们,仅凭一把刀就为修士们争取了爬到峰顶的时间,这是寻常修士想都不敢想的。很少有队伍遭遇兽潮能安然无恙,全军覆没都是有的,没有凌陌抵挡那晚折损在峭壁上的修士不知有多少。不说东南是他们的恩人,就说他这样的本事不管是不是来自千剑阁,在总坛的品级一定在二品之上,丢下这样一个异士回总坛等着他们的一定是酷刑,更遑论东南还说他是有要事禀报的亲信。是的,竹取已经相信了凌陌是堕仙一方的,不然哪个傻子会为了混入敌方阵营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敌人?(凌陌:谁特么让我是个有责任心的仙君呢?)至于西北,虽然他是被东南护着的,但是在兽群的袭击下连衣角都没让妖兽碰到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深思了。

    竹取至今还对死死护着东南的西北记忆犹新,那就像一只发狂的小兽,一旦有修士靠近她就会扑上去撕咬,明明她只是抱着东南狼狈地坐在山石上咬着唇把哭泣声吞下,可是竹取对上她那双赤红的眸子却觉得那呜咽更像是失去庇护的小兽走投无路地低吼,逐渐亮起来的天色照的她不断滑落的泪水晶莹而又悲凉无助,她的至亲在她面前倒下,只剩下她一个在雨幕中哭泣,连天空都是孤独的暗沉,凄怆得周围修士都只剩下了静默。

    后来这只小兽在老者的哄劝下才收敛爪牙仅仅允许会医的修士去触碰凌陌,可她依旧没有放下戒备,即使是晖平将凌陌背向枫叶纹面具的修士布置好的石洞时,她目露凶光,一路上都紧紧地抓着东南,抓着他唯一的希望。

    竹取想,治伤时被一只小兽凶狠地盯着医者不知是什么感觉,然后就见小兽冲出了那个不许除医者以外任何修士靠近的石洞,在山林中飞奔,等到雨停时,那只小兽才满身是土抱着一捆药草回来,在众修士惊愕地目光中把药草丢给医者,然后朝石洞里看了一眼,又转身离开。一天之内在山林间找到这么多伤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竹取和老者第一次重视起一直跟在东南身边的小透明。

    然而那个小透明的能耐似乎远远不止这些,等那个小透明再一次回来时,夜晚的雨已经下得很大了,那个小透明洗去了一身尘土,湿漉漉地进了石洞,然后一股奇异的药香飘散在夜色阑珊的山林之间,那馥郁的灵气将竹取勾向了那个石洞,他和一干修士望去,就只见西北将一个瓷瓶收起来,被西北狠厉地扫了一圈后,他和众修士一起离开时,他悄悄问瓷瓶的主人那里面装得是什么,医者却只是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那就是那个瘦弱的西北调制的灵药了,竹取和老者在又闻过一次那种药香后,确信东南一定会醒来,一定会好起来,追出去却什么都没发现的空泽一脸莫名奇妙地看着他和老者对西北改变了态度,尽可能地为西北提供一切方便。

    竹取和老者终于明白了东南和西北的关联,就像竹取和老者一样,一个负责在明面战斗,另一个却隐藏着为冲在前面的那个护住后背,二者相互扶持相互依存。然而老者终究不会一直扶持他,竹取不无艳羡地想,要是空泽有西北一半的本事该多好。

    老者也想到西北那看似迟钝实则机敏的性子,也看向空泽,叹了口气,这个是真迟钝。空泽被他们两个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你们聊你们的,看我干什么?

    这边的云若若不知道西北在竹取和老者心中的地位直线上升,她还在急着去给凌陌送热水。其实辨识植物是草精的特性,只是云若若在药圃中长了那么久,对药草更加敏觉而已,所以她在嗅了嗅医者的空瓷瓶时,迅速地找到了几味主要的伤药。至于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那纯粹是瞎扯。云幽草最大的特效是清毒,然后就是滋养灵气,连止血都没什么效果,成了精的云幽草也不行。云若若不过是看凌陌灵气竭尽,给他喝几口血来补补灵气。

    云若若边跑边在心里不安,她自作主张给竹取他们塞了东珠仙君不会更加生气吧?又想到凌陌那低沉的声音,云若若更加没底气,跑到石洞附近反而放慢了脚步。

    她停在了一棵树下,枫叶纹面具的修士抱着东西从她身边走过,丢给她一个熟了的果子,“都几天没吃东西了你,还没修成仙呢,填填肚子吧。”云若若捞起果子,看着那颗果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等云若若抱着热水袋和一堆从修士那里抢来的果子走到石洞前时,她隐约听见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云若若心里一急,蹭过浓密的树枝钻进洞里,就见凌陌正在捂着右肩上的伤,靠在石壁上倒吸冷气。

    裸露着上身的凌陌见云若若突然冲进来,一时有些尴尬,他慌张地拉了拉身下的衣服,动作之间又牵扯到了伤口,肩上血迹斑斑的布条又有点点鲜红晕染开来。凌陌疼得右手一顿,正欲再动手穿衣,就被放下果子和水袋的云若若按住了肩膀。

    云若若跪在他身前,从一旁的衣物中掏出一个药包,一手熟练地揭开他肩膀上包扎的布,另一手抓了把药快速地按在他肩上,然后轻柔地抹开。

    凌陌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然后尽量放松紧绷的身体,任由云若若为他上药。他的脸微微泛红,视线飘忽着不敢放到云若若身上。一个连换衣服都做不到的伤者,在一个心性单纯的孩子面前讲什么男女大防?再大的肌肤之亲在清凉湖边都已经有过了,如今再避嫌也不过是掩耳盗铃,凌陌胡思乱想地给自己找了一堆借口,一边配合云若若把伤口重新包起来,一边在心里骂占人家小姑娘便宜的自己下流。

    云若若包扎好伤口,又拿起干净衣服为凌陌披上,她的手从凌陌领口滑过,突地又往上摸了摸凌陌的脸,触到那微微灼手的热度后又诧异又担忧,仙君这是又发烧了?凌陌避开她的手,夺过她手中的腰带,自己费力地系着,清咳一声道:“我没事了,你先去把自己收拾一下。”

    云若若淋了一路的雨跑回来,头发都是湿答答地贴在脸上,身上湿透的黑衣就不用说了,这几天就没干过几次。她转身拽了块布擦了擦脸上的水,然后又拿起水袋在修士临时雕刻的木碗里倒了一碗热水,递给凌陌,清澈的眸子里是期待的眼神:仙君,这是你要的水,别生气了。

    凌陌透过氤氲的热气看着擦和不擦没什么两样的云若若叹了口气,能动的左手扯起盖在腿上的外衣,罩在了云若若身上,将她从头到尾包在里面,然后接过木碗,身子微微挪开,曲起腿,朝云若若示意:“过来坐。”

    云若若爬到他身旁坐下,没有了她的身子堵在洞口,有几滴雨随着风灌了进来,云若若就要起身去挡,却被凌陌伸手拦下:“别动了。”他将空了的木碗放到云若若面前,然后搂住她的肩膀,让她和自己一起靠在石壁上,“好好坐着。”

    云若若又拎起热水袋倒了一碗水给凌陌,凌陌却不接,“你也喝口水,给我讲讲我睡着时发生的事。”

    云若若终于安分下来,挨在凌陌身边,捧着碗热水,踌躇着在凌陌耳边轻轻诉说。

    石洞很小,两个身影靠的很近,渐渐沉下来的夜色中,凌陌边吃云若若洗净的果子,边时不时询问云若若重点:“你说你没让竹取他们靠近我?”

    云若若也啃了个果子,含糊不清道:“我怕他们闻到仙君身上的味道。”她只是化了形的草精,比不得凌陌可以不吃不喝,之前滴水未进,如今凌陌醒了她才发觉自己饿得发慌。

    “那给我治伤的呢?背我下山的呢?”凌陌明白云若若说得味道指的是什么,他的血液流转着高纯度的灵气,还有一身仙骨发散的仙气,不仅对妖兽是致命诱惑,也极可能在修士中给凌陌招来灾祸,要是有眼界的修士辨识出了他的仙气那更是可怕,所以云若若本能地护住了凌陌。

    “背仙君的那个晖平隔着我罩得衣服没闻到,那个给仙君治伤的闻到了味道。”云若若咽下了嘴里的果子。

    “治伤的闻到了?”凌陌皱了皱眉,又不得不耐心地问清楚。

    云若若又道:“我拿了他的面具,他就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抢了他的面具了?”

    “他带着面具给仙君包扎,水都滴到仙君身上了,我从他背后摘了他的面具,他脖子里有跟绳子被面具扯住了,他就求我放开他,他说他会治好仙君,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云若若轻飘飘的一番话,说得凌陌一愣,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会医的精疲力尽又胆战心惊地治伤,却突然被人从背后突然勒住脖子,还以为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要被灭口,吓得连连求饶的样子。其实就算被竹取发现自己一身仙骨灵血,凌陌也有办法混过去,只不过麻烦些罢了。于是他抬手摸了摸云若若的头,笑着夸赞道:“做得不错,不愧是跟着我的草精。”

    被突然摸头的云若若受宠若惊,又说了竹取和空泽商量着离开,她上前塞了东珠的事。她想着趁仙君现在心情好赶紧说了,也许仙君就不生气了呢?

    凌陌听了后,思索了一会儿,低声道:“也好,拿东珠砸死他们,他们就对我们更加客气了。”他转头又道:“不过你给他们东珠是不是不太好?给他们几块灵石他们就眉开眼笑了。”

    见凌陌没有生气的样子,云若若又小心翼翼地解释:“可是我只有东珠啊。”

    凌陌被她这么一说,也想起来水晶宝石之类都被他送给源生云二他们了,可不只剩下东珠了么?他叹了口气,“便宜他们了。你继续说,他们闻到你的鲜血之后的事。”想到云若若放血给他作药时,凌陌内疚地看了一眼云若若,不过自责归自责,还是要先把事情弄清楚。云若若的血绝对比凌陌的血味道重多了,那股子药香根本藏不住。

    听到云若若说着竹取以为那味道是他们带的某种灵药时,凌陌松了口气,却没有真的放下心来。草木成精本身就很难,越是珍贵的药草要克服的困难就越多,九阙城的药圃里除了云若若这株万年云幽草,也有不少化形的珍贵药材,之前还出过一株万年灵芝。那株灵芝是接受各种灵药浇灌才化形成功,被仙界称为祥瑞供奉起来,据说离活死人肉白骨只差一点了。后来那株灵芝死在了第二次仙魔大战之后,他自愿以血肉为祭安抚万物怨气,以仙骨为引恢复天地生机,最后身形消散,神魄散尽,世间再无祥瑞。年幼的凌陌听到这一段轶事时,想简直荒唐,明明是万千仙魔欠下的债,却要一个以灵丹妙药姿态存活从未得到自由的灵芝去弥补,这叫什么道理?

    长大后的凌陌早已明白,这世间有太多荒唐事是都毫无道理可言的,又有谁知那株灵芝有多少身不由己的心酸?又有谁去管那株灵芝是否真的想当那劳什子祥瑞?又有谁会想一想灵芝肉身残缺失去自由换来的化形是否灵芝的本意?大抵是有仙唏嘘一番的吧,可是能像当时的玄理上仙为此冷语怒斥天家的又有几何?玄理尚且不能改变结果,万年后的凌陌又能如何?也不过感慨一声世事不公而已。

    灵芝是祥瑞尚且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那些刚化形的被不断削去灵体再以秘法催生的人参还有数不清的草木精灵被司药局的仙当作药引,这些事凌陌还是知道不少的,一株小小的万年云幽草也许天家看不上,但是那些急于求成的小仙呢?那些一心求仙的修士呢?那些妄想法力无边的妖魔鬼怪呢?说这些太远了,就说眼前的这帮修士,现在感受到云若若不寻常的竹取能震慑于他的修为不动邪念,若他知道了云若若的真身后还能忍住不下手吗?

    凌陌如今自身难保,只有东躲西藏苟且偷生,身边带着一个能解百毒能提升修为的大补品那简直是灭顶之灾。所以云若若只能伪装,她只能是个有点小能耐的少年,没有大用处没有威胁力的小修士西北,所有的明枪暗箭只要朝挡在东南前面就好。凌陌迷迷糊糊地想,他和云若若都算是万士觊觎的香饽饽,一起在夹缝中求生也算是难兄难弟了,不对,谁跟这个傻子是难兄难弟啊

    云若若正在磕磕绊绊地讲自己是怎么拦住想要探视凌陌的修士们,突觉肩上一沉,凌陌的身子软软地倚在她身上,脑袋的温度烫的云若若一惊,她确认凌陌又开始发烧后赶紧扶他躺下,又是给凌陌喂药又是给凌陌敷上冷帕子。好在凌陌虽然烧的睁不开眼,神智还算清醒,伺候起来不像之前昏迷时那么费劲。

    担忧他又一睡不醒的云若若几乎一夜未合眼,等到天微亮退了烧的凌陌醒来看见的就是一张黑黄的疲惫脸,凌陌顿时一惊,又好气又无奈地把她拉着躺下,再三说自己已经好了绝不会再昏迷,连哄带骗地让她睡一会儿。

    凌陌趁着天色还早,也闭眼想再睡会儿,神智却越发地清醒,他悄悄看了眼一旁安然的睡颜,沉重的呼吸显示着云若若的疲惫不堪,凌陌眨了眨眼,心里有些酸,他怎么就没用到要让一个孩子来照料他了?凌陌不敢再去多想,生怕异样的情绪扰乱他的思路打乱体内流转的灵气。

    不过运转了几周天,外面就传来了嘈杂声,凌陌收起灵气睁眼看去,就见雨停后的阳光明媚地穿过枝叶钻入石洞,一旁的云若若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见凌陌眸子清明地看着她,低低地唤了声:“仙君。”

    凌陌也起身坐了起来,他看向洞口的阳光,应了应:“嗯。”他利落地站起身来,然后砰咚一声撞在了石壁上,他倒吸一口气,缩回脑袋,伸手去揉伤处,云若若这时候显现出她的身高优势了,她赶紧起身扶住凌陌,担忧地看着凌陌。

    凌陌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放下手假装自己没犯蠢,淡然道:“我出去走走。”他披上云若若递过来的外衣,越发觉得这种相处模式奇怪,不自然地避开云若若要扶他的手,快步走向洞外。

    凌陌拨开树枝看向石洞所在的山林,大概是在半山腰,他还没呼吸几口雨后的清新空气,就看见一个枫叶纹面具的修士走着走着停了下来,震惊地道:“东南兄?你醒了?!”还没等凌陌回答,他就把手里的衣服一丢,转身飞快地跑了,边跑边喊:“东南兄醒了!大家快来看啊!东南兄出来了!”从树上冒出一个鲤鱼面具:“真的?啊呀,真的醒了!”紧接着又有无数应和声响起:“快看,东南兄站那呢。”“快去喊晖平!”“会医的呢,让他也来看看东南兄!”

    瞬间被面前挤满的修士围观的凌陌:“”外面的世界好奇怪啊,我还是回石洞吧。

    鲤鱼纹面具地修士着急地问:“东南兄你现在怎么样?”一个修士上前道:“东南兄伤好了多少啊?”也有修士语无伦次地感激:“东南兄醒了真是太好了,要不是东南兄我就要和晖平一起被吃了,多谢东南兄了”

    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那个激动的修士的肩膀,枫叶纹面具的修士气喘吁吁道:“得了吧,就你和空泽一路睡到头,光说谢有什么用?”说完,朝凌陌讨好地笑了笑,一旁的晖平也挤开人群走上前来,和枫叶纹面具的修士站在一块儿,然后两人齐刷刷地对着东南躬身作揖,“大恩不言谢,东南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以后东南兄有需要,尔等力所能及之事,定当竭力!”两人异口同声地一番话下来,周围原本七嘴八舌的修士都安静下来,静看事态发展。

    凌陌终于找到了插话的间隙,上前一步将两人扶起,笑道:“我也不过拖延了片刻,还劳烦大家照顾了这么久,就算扯平了,你们这样子让怪不好意思的。”两人顺着凌陌的手抬起身子,刚要再开口道谢,有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东南兄倒是豁达谦虚,不过我怎么听都没听出你有不好意思呢?”鲤鱼纹面具的修士和晖平转身看去,就见竹取带着老者和空泽拨开人群走来。

    凌陌当即就是拱手一礼:“竹取兄,还要多谢你把我拉上来呢。”竹取摆手,客套道:“都是兄弟,有什么好谢的,更何况你也是为了救人,东南兄如今醒了,身体如何?”

    凌陌放下手,答道:“多亏西北和兄弟们细心照顾,我如今已无大碍。”凌陌本身就有一身血脉传承,历了上仙劫后换骨洗髓,受了再重的伤只要能运转灵气就能在沉睡中好起来,就像战场上的雄狮,受了伤要么战死,要么舔舔伤口睡一觉起来继续战到死。只是对外人揭露的伤口会快速自愈,内里的暗伤却只能掩藏在最深的角落,也许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去,但更多不见天日的深伤浅伤则是在隐藏中红肿化脓,甚至腐朽坏死,经过蚀骨的痛后留下一道刻骨铭心的疤。

    竹取十分信任西北那个散发着奇异药香的瓷瓶能治好凌陌,他看着好端端站在他面前的凌陌,明眸皓齿,面目俊秀,等等,俊秀?竹取仔细端详凌陌,这个少年在睡了三天后,脸上的那层黑色终于褪去,虽然眉毛眼角依旧刻薄相,但是一扫之前的颓废相,周身雍容闲雅地气度即使穿着一身粗布破裳也掩盖不住。

    凌陌见竹取神色呆滞地盯着他,心里也觉得发毛,总觉得一觉醒来一切都怪怪的,他清咳了一下,低声提醒:“竹取兄”

    正想着这个美少年果然不同寻常的竹取回神,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招呼道:“我看东南兄精神也是不错,但是毕竟伤刚好,我们还是坐下说话吧。”两人说话期间,已有修士在一边树下的泥地上摆好干净的木凳木桌。

    于是凌陌跟着竹取过去坐下,接过空泽殷勤地递过来的温水,道了谢,等着竹取先开口。竹取也不避讳旁边围着的一圈修士,取出一张羊皮纸在桌上摊开,向凌陌解释道:“这是我们带的逍遥林东围阵法分布图,如今兽潮自东向西而去,我们之前维护过的阵法也不知道被损坏了多少,当务之急是先去总坛向上头禀明此事,等兽潮过去后再来修补。”

    凌陌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将那些阵法分布记在心里,问道:“竹取兄如何知道兽潮向西去了?”若真的向西去了,逍遥林东部的仙人肯定也都撤走了,说不定也设了阵法。虽说逍遥林的阵法也就避避兽潮挡挡散修罢了,东林设的阵法还能抵挡妖怪,但是要想一路破阵出林,也极是困难。

    竹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回道:“我在西边修过的阵法被触发了,我自有秘法能感应到。”

    凌陌有些懊恼,东路被封死,西路有敌营,还有群二货总想把他往敌营拐,他这算不算自投罗网,瓮中之鳖?这么想着,他面上继续微笑:“也不知道这兽潮为何来得那么突然。”站在一旁的老者叹了口气,出声:“早就听闻西南林子边有妖兵异动,我前几晚看那西南边有妖气隐隐显现,林子里的兽大抵是被惊着了,才提前迁徙。”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竹取回道,话锋一转将其带过:“我们离最近的阵法不过几十里,”他伸手在羊皮地图上将那道路线指出,“入了此阵,离南边的总坛就不远了,我们接下来全力赶路,不过几日就能到,东南兄觉得如何?”

    凌陌记下路线后也不反对:“自然是听竹取兄的,还是说竹取兄怕我这个伤患拖累你们的行程?”

    不等竹取作答,身边的枫叶纹面具的修士就高声道:“哪能呐,东南兄的本事那晚上我们都见识到了,我巴不得你跟着我们,大家说是不是?”一圈修士也都笑着异口同声:“是!”

    “我这帮弟兄啊,都是各个堂中未成器的子弟,上头让我带出来历练,也给我出了不小的难题。”竹取摇了摇头,眉目带笑,在周围修士们的调侃声中又道:“这次东南兄护住了这帮小子,到了总坛也能邀功行赏了。我们再休整一天,明日趁着兽潮远了再出发,如何?”

    凌陌点头应下,于是就这样定下了行程,竹取寒暄几句后带着空泽离去,老者上前让医者给凌陌诊了诊脉,确定凌陌恢复的不错后让他好好休息。修士们都知道接下来还有好一段山路要赶,过来跟凌陌关心了几句也听从老者的吩咐去准备行囊了。

    唯独还有一个不识相的家伙还在凌陌面前喋喋不休:“东南兄,你真的恢复了吗?我怎么看你脸色发白啊?”凌陌听闻神色一僵,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竹取见到他后怪怪的了,这就是出门后忘记化妆的效果,好在其他修士都没露出异样(大概是看多了西北的变色脸习以为常了)。凌陌含糊不清道:“可能是失血过多有些虚吧。”

    “是啊,那天你被拉上来浑身是血,看着都吓人,好在你只是睡了几天,身体真棒,不过还是得好好补。”枫叶纹修士见凌陌站起身来,扶了一把,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嗯,我一向生命力顽强。”凌陌随意回答,转身看见被抢了位置的云若若捧着一碗药在石洞前呆呆地看向这里,有些想笑,毕竟她那头从未好好打理的短发实在是引人注目。

    “说起来,东南兄你一醒,雨就停了,太阳就出来了,真是神呐。”枫叶纹面具的修士还没有停止唠叨,一直跟着凌陌向石洞走去。“”喂,这个就很扯了吧,不想接话的凌陌索性静静不再理会他了。

    还是晖平有眼色,拉住滔滔不绝的枫叶纹面具的修士,道:“行了行了,东南兄要喝药了,西北等着呢。”止住了那个话唠的嘴,晖平又道:“东南兄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儿知会一声,我们就先走了。”枫叶纹面具的修士也只好嘟囔了几句后告辞。

    甩掉那只话唠后,凌陌抓起云若若面前的药碗,看着黑乎乎的药汁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药?”云若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医者给得药包,补血益气的。”这种口感劣质的药昏迷着被人灌是一回事,清醒着自己喝下又是另一回事了,凌陌呡了一口,被那股又辣又苦的味道激得浑身泛鸡皮疙瘩,他眼神向别处一扫,想要将药泼掉,却被靠近一步的云若若按住了药碗。

    “仙君必须要喝,不能自己倒掉。”云若若的声音很轻,但是透着股坚定。很久以前,凌陌刚历完雷劫,云若若刚被赐下来,就养在凌陌卧房的玉盆里,凌陌养伤时经常支开送药的侍从将那仙药倒在玉盆里,连带着云若若都吸收了不少的灵气。

    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凌陌被人显然也明白云若若那时候是有意识的,还给他记了一笔。他掩饰般地笑了笑,“怎么会呢。”随即把药一饮而尽,将尴尬咽进肚子里。

    云若若接过空碗,凌陌跟着她低头进了石洞,紧皱着眉道:“不行我要喝水,太苦了。”云若若换了个木杯,给凌陌倒了碗温水,递给他。

    凌陌边喝边思索,要想往西走还得瞒过竹取偷偷跑路,而且还可能遇上兽潮,避开了兽潮也不一定能进阵法,破了阵法也不一定能出林子至于往东走凌陌抵死纠结中。

    云若若正在整理药渣,那碗药是医者用药罐子熬好了送来的,云若若要把药罐洗净送还回去。她把药渣都倒在宽大的叶子上,正要扔出去,却突然被凌陌叫住。

    “我大概要去敌营闯一闯,你去要吗?”凌陌看向逆光而站的云若若,认真地问。

    云若若下意识地点头回答:“要去的,我跟着仙君。”其实还能去哪儿呢?对于云若若来说,也就待在凌陌身边最安心了。

    凌陌点了点头,不在言语,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若若出了石洞,正午的阳光很灿烂,透过树缝洋洋洒洒地照在云若若身上,有和煦的风拂面而来,坐在树下享受久违阳光的修士们都觉得惬意极了。可云若若想得却是,还是仙君身旁的那一块石壁靠着舒服。

    还好仙君醒了,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如果不能被仙君吃掉的话,作为一株药草,又有何存在的价值?

    ------题外话------

    在下是想避开情人节来着,毕竟这章是个剧情过渡,有甜但是在下的文笔在下有自知之明,就不在情人节丢人现眼了,索性写长点再发。虽然可能没什么人看,但还是要说祝各位看官老爷阅读愉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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