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天衍门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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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宵云走后，竹水清回身对着沈昀和沈老问道，“所以说，你们口中的成国公江垣与我师傅也有渊源？”师傅刚刚称呼的“江公”，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是。”沈老伸手示意竹水清坐下，“竹兄年轻时也与江少侠有过来往，二人还切磋过几回呢。”
“他从未和我讲过。”竹水清摇摇头，反请沈老坐了下来。
“竹兄不愿你牵扯进这些旧事之中，不提也是正常。”沈老却示意一旁的沈昀坐下来，“少主，坐吧。”
沈昀微微点头，坐下了，沈老这才在他身旁坐定。
竹水清不禁对眼前这一老一少的关系产生了好奇，“沈公子之前告诉在下，他是吴明玄后人。若我没猜错，改姓为沈是为了躲避追查，那沈老您莫非就是吴门上任门主吴明玄？”
“岂敢岂敢，沈某不过吴门的一个区区下人，如何当的了门主？”沈老摆了摆手，“沈某只是吴门的一个旧人，因专职这白云山秘地的修建之事，故而躲开了十二年前吴门灭门之祸罢了。现在吴门的当家人自然是少主大人。”
“原来如此。”竹水清点点头，“吴门的信誉我自是相信的，更何况师傅也已出言，只是，少主之前答应在下会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叙述清楚”
“这是当然。”堂后传来一声虚弱却坚定的声音，随着几声咳嗽，一个身材高大却面色极差的中年男子慢慢地从后堂踱步而出。
“邢鲲前辈。”沈昀立刻站了起来，上去搀扶着他，“前辈，您躺着休息便是了，这里有我和沈老足够了。”
“昀小子，咱们俩彼此彼此吧。”邢鲲冲着他微微一笑，这才显得脸上有了些生色，转而他看向竹水清，“雪雁的儿子，我自然要来亲眼见上一见。”
“你便是镇国大将军邢鲲？”竹水清不免有些生疑，眼前之人虽身材高大，但却一副病态，丝毫不见传言之中的英雄之气。
“你不信？”邢鲲“哈哈”笑了几声，可又忍不住咳了几声才道，“早知如此，便让竹前辈晚些离开便是，当着你师傅的面，恐怕就由不得你不信了。”
竹水清这才发现，虽然对面的人病体缠身，却改不了这豪迈之气，倒是与传言中的邢鲲有几分相似。
“不过也不说你，就连我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会变成这幅模样。”邢鲲叹了口气，在沈昀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回忆起了往事，“当年，大哥事发，我又手握重兵，秦连城自是不放心，随即便夺了我的兵权，想抓我回去，好在几个忠心的下属冒死救了我命，可我也落下了病根，变成了这副废人模样。我万没想秦连城听信那几个奸臣的谗言，竟对三弟四弟也下了狠手，可叹四弟一直对他忠心耿耿，一直护他左右，三弟一介文人，落得个自缢而亡的下场，还连累吴门惨遭灭门。”
竹水清暗自揣度这番话，当年，邢鲲c江垣c柳明扬c吴明玄四人结为异性兄弟，后江垣投奔如今的圣上也就是邢鲲口中的秦连成，其余三兄弟也相继加入。邢鲲所说的大哥便应是江垣，四弟恐怕就是一直在秦连城身旁担当御前侍卫的柳明扬，而三弟就应是吴门门主吴明玄，只是吴明玄为何是一介文人呢？
“唉，你父亲若是修习了吴门的功法，或许也能侥幸逃过一劫，只可惜，他一生厌恶打斗，也从不对习武之事上心。”邢鲲看了看沈昀，不知是遗憾还是感慨地道，却也解答了竹水清心中的疑问。
“昀小子传信过来告知我了当日你们的对话，你不是想知道为何大哥定是被冤枉的吗？我这么说，不知你可信否。”邢鲲忽然回头看着竹水清，道，“霄阳国还未建国的时候，大哥在江湖上便已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只要他一声号令，秦连城便坐不上那皇位。他若是想反，早就反了，更何况，如你所言，按着大哥的行事风格也绝不可能如此仓皇起事，即便要刺杀也不可能在宫宴之上如此堂而皇之地进行。”
竹水清将折扇抵在额头，思虑着什么。
“咳咳，当然，最关键的是，我相信他。”邢鲲又轻咳了几声道，“他那个人，若是还活着，也不会对这皇位有半分念想。”
随即他回忆起来，眼望着虚空，缓缓道，“大哥他啊，是我见过最为聪明最为有趣又最为单纯的人。虽比我还年长一岁，却是十足地小孩心性，常常说着颠三倒四的话，却总是一语道破天机。即使年近不惑，也丝毫没有那些什么建功立业的心思，日日想着地便是到何处去寻觅美食美酒，或是打听一些奇闻趣事。他有着花不完的精力，也有着管不完的闲事，之所以答应帮助秦连城，也是因为他看不下被压迫的百姓起的怜悯之心罢了。他只想用一场损失最小的战争却结束那混乱的年岁。”
花不完的精力，管不完的闲事，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那他和我娘又是如何认识的呢？”这是他真正好奇的事情，为什么她的母亲宁愿背叛辰如风也要救这个“意图谋反”的成国公。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你母亲。”邢鲲莞尔一笑，“当时大哥带着你母亲来到营地的时候，我还以为那时大哥为自己找的姑娘呢，后来，我才知道，你母亲是因为敬仰他，自愿追随他的。我当时很好奇你母亲的来历，但是大哥便是如何也不肯告诉我，我这才问了你母亲。没想到，你母亲很爽快地就告诉了我。她说，大哥是她的救命恩人。”说完这句，邢鲲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沈昀拦住了他继续说下去，“邢鲲前辈，您先回去休息吧，接下去的事情，我告知他便是了。”
邢鲲摆摆手，继而道，“你母亲，咳咳，本是一个孤女，被江南的一个恶霸收为义女，并将她培养成一个杀手，也就是后来江南赫赫有名的女杀手雪中梅，但在一次次的任务完成之后，你母亲早已厌倦了自己杀手的身份，但她又无法忤逆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义父，所以最终，她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遇到了大哥。”
霍雪雁从没想过，当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时候，会遇到一个无赖。而且，还是个武功不差的无赖，以致于一直在树下的她都没发现那个无赖正在树上打瞌睡，直到她拔出剑悬到自己脖颈侧的时候，才听到树上哗啦一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就这样从天而降。
“痛痛痛”那个无赖摸着自己腰，坐起来，看着一边拿着长剑的霍雪雁，立即惊喜地站起来拍拍屁股，“感谢老天爷，在这荒郊野外我可总算是见到人了，还是个美女！”
“你是什么人？为何躲在树上？”
“我还想问你呢，干嘛想不开，抹脖子。”无赖伸手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个夸张地自刎动作，随即还吐了吐舌头。
“不用你管。”霍雪雁也不想惹麻烦，转身欲走。
“唉，等等，别走啊。”没想到一瞬间的事情，那人已经施展轻功跃到了自己的身前，“我叫江垣，平时就喜欢呢游山玩水，但是不巧这一路上都没有碰到称心的朋友一同游玩，所以诚心邀请你加入我。”
“凭什么”才吐出三个字，便见对面的人一掌袭过来，霍雪雁侧身一躲，正欲拔出腰间长剑，才发现那长剑不知何时已被那无赖夺了过去。原来那一掌只是障眼法，虚晃一招。
“你不用恼，我这人呢，一生追寻的是自由随心，你要死，我是不会拦着你的。只是，你既然都要死了，何不满足我这个请求呢，你只需随我一同游玩十日，十日后，你要死要活，我自不会管，啊，若是你那时候自己下不了手，我或许还可以帮你个忙。”端详着从女子手里夺过来的长剑，江垣如此说道。
“我和你素不相识，又不是什么有趣之人，你又是何必？”霍雪雁当时觉得眼前这个叫做江垣的男子怕是脑子有些问题。
“雪中梅，最近江湖上经常听说的杀手啊，你看我们这不是认识了吗？”江垣读出了剑上镌刻的字样，随即他将长剑直直指向了霍雪雁，歪头一笑，“一个会选择自尽的杀手，我想应该还是蛮有趣的。”
“疯子！”霍雪雁顿时被他激怒了，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便使出浑身解数向他袭过去，虽无长剑在手，但毕竟是从小练家子长大，霍雪雁对自己的武功自然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更何况，她还是个杀手。
一招燕子抄水，直击其咽喉要害而去，江垣微微一怔，还是在最后时分跳将开来，躲过一击，他改守为攻，盯准其左手的破绽，长手一伸，抓住了霍雪雁的左臂，又侧头躲过一记飞腿，他转身将女子的手背到身后，这才将右手的长剑横在了对方的脖颈上。“既然如此，给你两个选择，一呢，自己主动跟我走，二呢，让我绑着你走。”
“算了，我帮你选吧。”江垣用剑柄快速地点住了霍雪雁胸前的几处穴道，令她动弹不得，他这才吁了一口气，把霍雪雁头上束发的头巾给解了下来，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便不受束缚地散落下来，衬得本就容貌清秀的霍雪雁有了几分妩媚之色，江垣有些惊艳地眨了眨眼睛，“好端端的一个美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霍雪雁只能睁着一双美目，狠狠地瞪着他。
随即他将头巾当作绳索将她的双手缚住，这才解了她的穴道，“无赖，放开我，否则我把你千刀万剐！”
“就让你陪我玩十天，又不是要吃了你，干什么一副和我深仇大恨的模样。”江垣苦笑，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簪子，转到霍雪雁的身后，轻轻柔柔地将霍雪雁的长发挽起，接着道，“你要是乖呢，我可以马上给你松绑，你要是在这样杀杀杀死死死的，我可就打算真的绑一个人上路了。反正，我正好没尝试过这样的旅行，来一次也不错。”
许是被他这一温柔的动作所打动，霍雪雁忽然想起小的时候，义父也曾为她梳过发髻，那时义父说过，“雪儿要是乖呢，为父就带你去吃大餐。”可是她未想到如此慈爱的义父现在却像是只当她是一个杀人的工具，她真的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可是，她又无法忤逆曾经那样温柔对待她的义父。
“好，我答应你，十天后，我们便分道扬镳。”
“咳咳咳。”邢鲲的咳嗽愈来愈频繁，声音也轻了下来，想来是说了那么多话，消耗了不少元气，“雪雁说，那十天时光，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的滋味。她自小便是练武，或是跟随义父四处奔走，从未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么一刻。那十天，大哥用自己的行动感染了她，也拯救了她。十天之后，她找到义父与义父摊牌，没想到义父没有阻拦，而是选择放她自由。而后她就踏上了游历江湖的路，直到她再次遇见大哥，知道大哥想要做的事情，便毅然跟随了他。雪雁没有告诉我那十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一定是一段让她刻骨铭心的记忆。后来，大哥让雪雁前往辰如风的队伍作为战时的接应，这才有了一段她与辰如风的情缘，也才有了你。”
竹水清似乎有些明白自己母亲当年的选择了。江垣定是母亲生命中那个不可抹灭的人吧。“好吧，我会留下来帮助你们，但是，江垣这个人的真相，我希望能够让我自己去发现。”
“好。”邢鲲点点头，看了眼身旁担忧他身体的沈昀，微微笑了，“那么接下来，昀小子，你告诉他我们接下去要干什么。”
随后，他看向沈老，“沈老，这群小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刑将军言重了，您是门主的二哥，也是我们吴门的挚友，为江公平反一事，吴门也是义不容辞，在下听候差遣便是。”
“沈老是吴门元老，邢某的前辈，何必如此客气。”说完，邢鲲便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避开沈昀要过来搀扶的手，自己慢慢地走到堂后去了。
“邢鲲前辈是受了多重的伤，身体如此孱弱。”竹水清看他佝偻的背影问道。
“是因为毒。”沈昀答道，“当年之所以皇上能够如此迅速地将那些所谓反叛的对象拿下，是因为他训练了一批专为他干事的暗影杀手。这批暗影杀手的头目是之前江湖上恶贯满盈的一个杀手名叫‘冷刀’。这批杀手手段非常残忍，所使用的武器上全都喂着剧毒，邢鲲前辈虽侥幸逃脱，也成功找到了吴门的人接应，但是还是无法解开身上所重的剧毒，他已经熬不了多久了。”
“暗影杀手啊。”竹水清点点头，“想必也是，江湖上一直盛传暗影杀手是皇帝的御用杀手团，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不出手才怪呢。”
“是啊，暗影杀手所用的毒来源于一种罕见的鸟羽，类似于鸩羽，本身便含有剧毒，再加上他有杂糅了许多其他的未知的成分，便成了无药可解的暗影寒毒，我们研究了那么久也没有把其中的成分参详透，而暗影杀手的行踪诡异，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非常短，要想直接从他们身上要解药，也十分困难。但是，三年前，我们拿到了暗影杀手留在皇宫之中的一个秘匣。”沈昀说着，便示意沈老去取一下，“皇帝表面上信任暗影杀手，但还是在背后留了一手，他将暗影杀手的杀手名单以及他们所用毒药的药房都放在这个秘匣里，因此只要打开这个匣子，关于暗影杀手的一切便都不再是问题。”
“那你为何？”竹水清感到奇怪，既然如此，为何还没有将解药研制出来。
“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等你看到那个匣子便知道了。”
竹水清摇摇扇子，接着问道，“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呢？为江垣平反，要么就是把刀架在那个皇帝的脖子上，命令他诏告天下，要么就索性杀了他一了百了。”
“不，这并不是我天衍门复仇的上策。”沈昀摇摇头，轻咳了一声，“虽然皇帝善妒，但是成国公当时功高盖主，猜忌也是免不了的，更重要的是那些诬陷成国公，进献谗言的乱臣贼子，当然，还有那些趁着大清洗排除异己的江湖门派。我刚刚说，当初皇帝能那么快得将全国上下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洗，一来是因为暗影杀手，二来，便是因为当时有许多江湖门派借机排除异己，也参加了这次行动。”
“你们天衍门还真是慈悲为怀。”竹水清已经尽量把话说得好听，他其实心里想的是“迂腐”二字，见风使舵是人的天性，关键是这风是谁扬起来的，历史上哪个朝代没有一些奸臣，但只要皇帝不是昏庸之人，便不会受这些奸臣的掌控，说到底，还是皇帝无能。
“这不是慈悲，是正义。”沈昀坚定地道，“即使要复仇，我也不会拿无辜的人为代价，因此，若不是你最后停止了天火一案，恐怕，我也不会让你加入进来。”
竹水清摇了摇扇子，轻笑了一声，“那看来，在你们的眼里，辰如风也是一个无辜的人。”
“当然不是。”沈昀对他的冷嘲热讽并不感冒，“他不无辜但也罪不至死。等事件平反之后，自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你们账倒是算得很清楚。”竹水清坐了下来，“也罢，说说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吧？”
“十四年前，吴门被皇上所派的暗影杀手逼到绝处，幸得赶到的邢鲲前辈所救，我才逃了出来，来到了吴门秘地修养生息。这之后，我们派出了许多人去营救那些可能因成国公而受到牵连的人，但是都已经太迟了。本以为一直没有在皇帝面前显露过真实身份的顾天一顾大侠不会有事，却又被同门师弟出卖，天门剑派出现了百年一遇的内斗。顾大侠心灰意冷地远走北疆，从此销声匿迹，四年前，我得到了顾大侠在玉龙雪谷的消息，本想去请他，但等我到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他的墓。”
“这件事我知道，是那个叫夜殇的杀手干的。”
“是。”沈昀点点头，“后来我得到消息，说是顾大侠在死前曾和一个叫林胥的人见过面。”
“所以你去江南，其实是为了去找林胥。”
“这是一个理由，另一个当然也是因为和竹宵云前辈联系上了，他答应助我们一臂之力，并且告诉了我们，你便是霍雪雁之子，让我们把你从江南找回来。”
“原来如此。”竹水清划开扇子，若有所思地道，“那如此看来，你们几乎毫无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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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沈老伸手示意竹水清坐下，“竹兄年轻时也与江少侠有过来往，二人还切磋过几回呢。”
“他从未和我讲过。”竹水清摇摇头，反请沈老坐了下来。
“竹兄不愿你牵扯进这些旧事之中，不提也是正常。”沈老却示意一旁的沈昀坐下来，“少主，坐吧。”
沈昀微微点头，坐下了，沈老这才在他身旁坐定。
竹水清不禁对眼前这一老一少的关系产生了好奇，“沈公子之前告诉在下，他是吴明玄后人。若我没猜错，改姓为沈是为了躲避追查，那沈老您莫非就是吴门上任门主吴明玄？”
“岂敢岂敢，沈某不过吴门的一个区区下人，如何当的了门主？”沈老摆了摆手，“沈某只是吴门的一个旧人，因专职这白云山秘地的修建之事，故而躲开了十二年前吴门灭门之祸罢了。现在吴门的当家人自然是少主大人。”
“原来如此。”竹水清点点头，“吴门的信誉我自是相信的，更何况师傅也已出言，只是，少主之前答应在下会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叙述清楚”
“这是当然。”堂后传来一声虚弱却坚定的声音，随着几声咳嗽，一个身材高大却面色极差的中年男子慢慢地从后堂踱步而出。
“邢鲲前辈。”沈昀立刻站了起来，上去搀扶着他，“前辈，您躺着休息便是了，这里有我和沈老足够了。”
“昀小子，咱们俩彼此彼此吧。”邢鲲冲着他微微一笑，这才显得脸上有了些生色，转而他看向竹水清，“雪雁的儿子，我自然要来亲眼见上一见。”
“你便是镇国大将军邢鲲？”竹水清不免有些生疑，眼前之人虽身材高大，但却一副病态，丝毫不见传言之中的英雄之气。
“你不信？”邢鲲“哈哈”笑了几声，可又忍不住咳了几声才道，“早知如此，便让竹前辈晚些离开便是，当着你师傅的面，恐怕就由不得你不信了。”
竹水清这才发现，虽然对面的人病体缠身，却改不了这豪迈之气，倒是与传言中的邢鲲有几分相似。
“不过也不说你，就连我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会变成这幅模样。”邢鲲叹了口气，在沈昀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回忆起了往事，“当年，大哥事发，我又手握重兵，秦连城自是不放心，随即便夺了我的兵权，想抓我回去，好在几个忠心的下属冒死救了我命，可我也落下了病根，变成了这副废人模样。我万没想秦连城听信那几个奸臣的谗言，竟对三弟四弟也下了狠手，可叹四弟一直对他忠心耿耿，一直护他左右，三弟一介文人，落得个自缢而亡的下场，还连累吴门惨遭灭门。”
竹水清暗自揣度这番话，当年，邢鲲c江垣c柳明扬c吴明玄四人结为异性兄弟，后江垣投奔如今的圣上也就是邢鲲口中的秦连成，其余三兄弟也相继加入。邢鲲所说的大哥便应是江垣，四弟恐怕就是一直在秦连城身旁担当御前侍卫的柳明扬，而三弟就应是吴门门主吴明玄，只是吴明玄为何是一介文人呢？
“唉，你父亲若是修习了吴门的功法，或许也能侥幸逃过一劫，只可惜，他一生厌恶打斗，也从不对习武之事上心。”邢鲲看了看沈昀，不知是遗憾还是感慨地道，却也解答了竹水清心中的疑问。
“昀小子传信过来告知我了当日你们的对话，你不是想知道为何大哥定是被冤枉的吗？我这么说，不知你可信否。”邢鲲忽然回头看着竹水清，道，“霄阳国还未建国的时候，大哥在江湖上便已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只要他一声号令，秦连城便坐不上那皇位。他若是想反，早就反了，更何况，如你所言，按着大哥的行事风格也绝不可能如此仓皇起事，即便要刺杀也不可能在宫宴之上如此堂而皇之地进行。”
竹水清将折扇抵在额头，思虑着什么。
“咳咳，当然，最关键的是，我相信他。”邢鲲又轻咳了几声道，“他那个人，若是还活着，也不会对这皇位有半分念想。”
随即他回忆起来，眼望着虚空，缓缓道，“大哥他啊，是我见过最为聪明最为有趣又最为单纯的人。虽比我还年长一岁，却是十足地小孩心性，常常说着颠三倒四的话，却总是一语道破天机。即使年近不惑，也丝毫没有那些什么建功立业的心思，日日想着地便是到何处去寻觅美食美酒，或是打听一些奇闻趣事。他有着花不完的精力，也有着管不完的闲事，之所以答应帮助秦连城，也是因为他看不下被压迫的百姓起的怜悯之心罢了。他只想用一场损失最小的战争却结束那混乱的年岁。”
花不完的精力，管不完的闲事，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那他和我娘又是如何认识的呢？”这是他真正好奇的事情，为什么她的母亲宁愿背叛辰如风也要救这个“意图谋反”的成国公。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你母亲。”邢鲲莞尔一笑，“当时大哥带着你母亲来到营地的时候，我还以为那时大哥为自己找的姑娘呢，后来，我才知道，你母亲是因为敬仰他，自愿追随他的。我当时很好奇你母亲的来历，但是大哥便是如何也不肯告诉我，我这才问了你母亲。没想到，你母亲很爽快地就告诉了我。她说，大哥是她的救命恩人。”说完这句，邢鲲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沈昀拦住了他继续说下去，“邢鲲前辈，您先回去休息吧，接下去的事情，我告知他便是了。”
邢鲲摆摆手，继而道，“你母亲，咳咳，本是一个孤女，被江南的一个恶霸收为义女，并将她培养成一个杀手，也就是后来江南赫赫有名的女杀手雪中梅，但在一次次的任务完成之后，你母亲早已厌倦了自己杀手的身份，但她又无法忤逆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义父，所以最终，她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遇到了大哥。”
霍雪雁从没想过，当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时候，会遇到一个无赖。而且，还是个武功不差的无赖，以致于一直在树下的她都没发现那个无赖正在树上打瞌睡，直到她拔出剑悬到自己脖颈侧的时候，才听到树上哗啦一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就这样从天而降。
“痛痛痛”那个无赖摸着自己腰，坐起来，看着一边拿着长剑的霍雪雁，立即惊喜地站起来拍拍屁股，“感谢老天爷，在这荒郊野外我可总算是见到人了，还是个美女！”
“你是什么人？为何躲在树上？”
“我还想问你呢，干嘛想不开，抹脖子。”无赖伸手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个夸张地自刎动作，随即还吐了吐舌头。
“不用你管。”霍雪雁也不想惹麻烦，转身欲走。
“唉，等等，别走啊。”没想到一瞬间的事情，那人已经施展轻功跃到了自己的身前，“我叫江垣，平时就喜欢呢游山玩水，但是不巧这一路上都没有碰到称心的朋友一同游玩，所以诚心邀请你加入我。”
“凭什么”才吐出三个字，便见对面的人一掌袭过来，霍雪雁侧身一躲，正欲拔出腰间长剑，才发现那长剑不知何时已被那无赖夺了过去。原来那一掌只是障眼法，虚晃一招。
“你不用恼，我这人呢，一生追寻的是自由随心，你要死，我是不会拦着你的。只是，你既然都要死了，何不满足我这个请求呢，你只需随我一同游玩十日，十日后，你要死要活，我自不会管，啊，若是你那时候自己下不了手，我或许还可以帮你个忙。”端详着从女子手里夺过来的长剑，江垣如此说道。
“我和你素不相识，又不是什么有趣之人，你又是何必？”霍雪雁当时觉得眼前这个叫做江垣的男子怕是脑子有些问题。
“雪中梅，最近江湖上经常听说的杀手啊，你看我们这不是认识了吗？”江垣读出了剑上镌刻的字样，随即他将长剑直直指向了霍雪雁，歪头一笑，“一个会选择自尽的杀手，我想应该还是蛮有趣的。”
“疯子！”霍雪雁顿时被他激怒了，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便使出浑身解数向他袭过去，虽无长剑在手，但毕竟是从小练家子长大，霍雪雁对自己的武功自然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更何况，她还是个杀手。
一招燕子抄水，直击其咽喉要害而去，江垣微微一怔，还是在最后时分跳将开来，躲过一击，他改守为攻，盯准其左手的破绽，长手一伸，抓住了霍雪雁的左臂，又侧头躲过一记飞腿，他转身将女子的手背到身后，这才将右手的长剑横在了对方的脖颈上。“既然如此，给你两个选择，一呢，自己主动跟我走，二呢，让我绑着你走。”
“算了，我帮你选吧。”江垣用剑柄快速地点住了霍雪雁胸前的几处穴道，令她动弹不得，他这才吁了一口气，把霍雪雁头上束发的头巾给解了下来，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便不受束缚地散落下来，衬得本就容貌清秀的霍雪雁有了几分妩媚之色，江垣有些惊艳地眨了眨眼睛，“好端端的一个美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霍雪雁只能睁着一双美目，狠狠地瞪着他。
随即他将头巾当作绳索将她的双手缚住，这才解了她的穴道，“无赖，放开我，否则我把你千刀万剐！”
“就让你陪我玩十天，又不是要吃了你，干什么一副和我深仇大恨的模样。”江垣苦笑，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簪子，转到霍雪雁的身后，轻轻柔柔地将霍雪雁的长发挽起，接着道，“你要是乖呢，我可以马上给你松绑，你要是在这样杀杀杀死死死的，我可就打算真的绑一个人上路了。反正，我正好没尝试过这样的旅行，来一次也不错。”
许是被他这一温柔的动作所打动，霍雪雁忽然想起小的时候，义父也曾为她梳过发髻，那时义父说过，“雪儿要是乖呢，为父就带你去吃大餐。”可是她未想到如此慈爱的义父现在却像是只当她是一个杀人的工具，她真的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可是，她又无法忤逆曾经那样温柔对待她的义父。
“好，我答应你，十天后，我们便分道扬镳。”
“咳咳咳。”邢鲲的咳嗽愈来愈频繁，声音也轻了下来，想来是说了那么多话，消耗了不少元气，“雪雁说，那十天时光，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的滋味。她自小便是练武，或是跟随义父四处奔走，从未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么一刻。那十天，大哥用自己的行动感染了她，也拯救了她。十天之后，她找到义父与义父摊牌，没想到义父没有阻拦，而是选择放她自由。而后她就踏上了游历江湖的路，直到她再次遇见大哥，知道大哥想要做的事情，便毅然跟随了他。雪雁没有告诉我那十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一定是一段让她刻骨铭心的记忆。后来，大哥让雪雁前往辰如风的队伍作为战时的接应，这才有了一段她与辰如风的情缘，也才有了你。”
竹水清似乎有些明白自己母亲当年的选择了。江垣定是母亲生命中那个不可抹灭的人吧。“好吧，我会留下来帮助你们，但是，江垣这个人的真相，我希望能够让我自己去发现。”
“好。”邢鲲点点头，看了眼身旁担忧他身体的沈昀，微微笑了，“那么接下来，昀小子，你告诉他我们接下去要干什么。”
随后，他看向沈老，“沈老，这群小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刑将军言重了，您是门主的二哥，也是我们吴门的挚友，为江公平反一事，吴门也是义不容辞，在下听候差遣便是。”
“沈老是吴门元老，邢某的前辈，何必如此客气。”说完，邢鲲便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避开沈昀要过来搀扶的手，自己慢慢地走到堂后去了。
“邢鲲前辈是受了多重的伤，身体如此孱弱。”竹水清看他佝偻的背影问道。
“是因为毒。”沈昀答道，“当年之所以皇上能够如此迅速地将那些所谓反叛的对象拿下，是因为他训练了一批专为他干事的暗影杀手。这批暗影杀手的头目是之前江湖上恶贯满盈的一个杀手名叫‘冷刀’。这批杀手手段非常残忍，所使用的武器上全都喂着剧毒，邢鲲前辈虽侥幸逃脱，也成功找到了吴门的人接应，但是还是无法解开身上所重的剧毒，他已经熬不了多久了。”
“暗影杀手啊。”竹水清点点头，“想必也是，江湖上一直盛传暗影杀手是皇帝的御用杀手团，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不出手才怪呢。”
“是啊，暗影杀手所用的毒来源于一种罕见的鸟羽，类似于鸩羽，本身便含有剧毒，再加上他有杂糅了许多其他的未知的成分，便成了无药可解的暗影寒毒，我们研究了那么久也没有把其中的成分参详透，而暗影杀手的行踪诡异，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非常短，要想直接从他们身上要解药，也十分困难。但是，三年前，我们拿到了暗影杀手留在皇宫之中的一个秘匣。”沈昀说着，便示意沈老去取一下，“皇帝表面上信任暗影杀手，但还是在背后留了一手，他将暗影杀手的杀手名单以及他们所用毒药的药房都放在这个秘匣里，因此只要打开这个匣子，关于暗影杀手的一切便都不再是问题。”
“那你为何？”竹水清感到奇怪，既然如此，为何还没有将解药研制出来。
“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等你看到那个匣子便知道了。”
竹水清摇摇扇子，接着问道，“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呢？为江垣平反，要么就是把刀架在那个皇帝的脖子上，命令他诏告天下，要么就索性杀了他一了百了。”
“不，这并不是我天衍门复仇的上策。”沈昀摇摇头，轻咳了一声，“虽然皇帝善妒，但是成国公当时功高盖主，猜忌也是免不了的，更重要的是那些诬陷成国公，进献谗言的乱臣贼子，当然，还有那些趁着大清洗排除异己的江湖门派。我刚刚说，当初皇帝能那么快得将全国上下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洗，一来是因为暗影杀手，二来，便是因为当时有许多江湖门派借机排除异己，也参加了这次行动。”
“你们天衍门还真是慈悲为怀。”竹水清已经尽量把话说得好听，他其实心里想的是“迂腐”二字，见风使舵是人的天性，关键是这风是谁扬起来的，历史上哪个朝代没有一些奸臣，但只要皇帝不是昏庸之人，便不会受这些奸臣的掌控，说到底，还是皇帝无能。
“这不是慈悲，是正义。”沈昀坚定地道，“即使要复仇，我也不会拿无辜的人为代价，因此，若不是你最后停止了天火一案，恐怕，我也不会让你加入进来。”
竹水清摇了摇扇子，轻笑了一声，“那看来，在你们的眼里，辰如风也是一个无辜的人。”
“当然不是。”沈昀对他的冷嘲热讽并不感冒，“他不无辜但也罪不至死。等事件平反之后，自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你们账倒是算得很清楚。”竹水清坐了下来，“也罢，说说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吧？”
“十四年前，吴门被皇上所派的暗影杀手逼到绝处，幸得赶到的邢鲲前辈所救，我才逃了出来，来到了吴门秘地修养生息。这之后，我们派出了许多人去营救那些可能因成国公而受到牵连的人，但是都已经太迟了。本以为一直没有在皇帝面前显露过真实身份的顾天一顾大侠不会有事，却又被同门师弟出卖，天门剑派出现了百年一遇的内斗。顾大侠心灰意冷地远走北疆，从此销声匿迹，四年前，我得到了顾大侠在玉龙雪谷的消息，本想去请他，但等我到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他的墓。”
“这件事我知道，是那个叫夜殇的杀手干的。”
“是。”沈昀点点头，“后来我得到消息，说是顾大侠在死前曾和一个叫林胥的人见过面。”
“所以你去江南，其实是为了去找林胥。”
“这是一个理由，另一个当然也是因为和竹宵云前辈联系上了，他答应助我们一臂之力，并且告诉了我们，你便是霍雪雁之子，让我们把你从江南找回来。”
“原来如此。”竹水清划开扇子，若有所思地道，“那如此看来，你们几乎毫无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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