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监狱也是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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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美术学院门口买了一份早餐，一杯豆浆、一张超大号的卷饼。然后边走边吃。成都这座城市的生活很悠闲，人们在周末的时候喜欢出去逛街。它厚重的历史造就了诸多名胜古迹。能去的地方太多，地铁站里人头涌动，人插进去后才突然发现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我挤在人流中间，仿佛置身大海，身不由己的随波逐流。
列车缓缓入站，停靠。前面列队的人在后面的人的推攘之下根本难以保持队形整齐，这副场面活像打了败仗从前线溃退下来的散兵，紊乱得不像话，却是一个节约时间尽快上车，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因为人太多，井然有序有时反倒会成为拖累效率的累赘。我努力挤到车厢中部，希冀着中途有人下车能空出一个座位。我可不希望自己站着坐一个小时地铁到犀浦，然后再坐半个小时动车去都江堰。
到天府广场的时候，很多人下车换乘一号线，我趁机找了个座位，使劲拍打早已麻木的双腿。然后闭眼睡了一觉，直到抵达终点站，被站务员叫醒。在去动车站买票的路上，碰到警察追赶小偷，我伸脚绊了一下，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像皮球在地上摔了一跤，跟着滚出去好几米远，被赶上来的警察反剪双手摁在地上。
周围很多路人过来围观，叽叽喳喳、指指点点，说的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清楚。小伙子被戴上手铐带走的时候，回过头来怒视我，又被警察重重几个耳光打得嘴角溢血。人群散去，大家各行其事。我在车站买了票，还有半个小时才发车。等车的间隙，我在吸烟室里吸了一支烟，又去超市里买了一瓶可乐。然后跟着人群排队检票，有序的进入站台上车。
上次从都江堰回成都是在深夜，外面一片漆黑，看不到沿途的景色。我的座位靠近窗户，能看到铁道右边的风景。成都平原已经入秋，清晨的雾气弥漫在田野间，稀稀落落的树木和房屋在雾里隐现，像顽皮的孩子在捉迷藏。路过郫都区的时候，阳光终于突破迷雾的封锁，远处的连绵雪山也清晰的映入眼帘。
到达医院已经是上午十点，错过了医生约定的八点。她办公室的门关着，听护士说正在替病人看病。我在走廊里等候。医院里的人，无论病患、家属、还是医务人员，走起路来都显得行色匆匆。我呆坐的模样与他们格格不入，身在其中，感觉特别怪异。我正打算去抽支烟，办公室的门却突然开了。雯雯从里面走出来，面色苍白得像死人的脸，额头上布满汗水，将耳边的鬓发紧紧的贴在脸上。
“生病啦？”我问。
她连看我的兴致都欠奉，右手捂住肚子，左手扶着墙缓慢地移动脚步。医生跟着从里面出来，见我一脸茫然的站在门口，她先是嗔怒，“怎么现在才来？”
“昨晚熬夜，今天睡过头了。”
“先扶她去病房，然后过来检查。”
我被雯雯推开，很明显，她不愿意我碰她。
“她那里疼得要死。”医生没好气地对我说。
我立刻明白过来，一把抱起雯雯，又问医生，“哪间病房？”
“和你住一块儿，上次那间。”
“我还需要住院？”我诧异万分的说。
“废话别太多。”
我能感受到雯雯的痛苦，她脸色苍白、没有哭出声已尽了最大的忍耐。单薄的白格子睡衣已被汗水濡湿，有些许粘稠的触感。她呼吸急促，嘴唇也跟着轻轻颤抖。这副模样简直叫人心碎。我将她放在病床上，她不说一句话，也不呻吟一声，只是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出神。
“分手了？”我问。她保持着这副状态，感觉像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我替她盖好被子，然后退出病房朝医生的办公室走去。她正趴在桌子上，眼睛盯着电脑，显示器上是一张子宫的彩超图片。我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急病乱投医？一个妇科医生，来给我治病？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瘆得慌。”她说：“雯雯是我的助手，她出了这种事，我必须要多关心一下。”
我松了口气。幸好得的不是妇科病，否则就百口莫辩，贻笑世人了。
“吃早餐没有？”
“喝了一杯豆浆，吃了一张卷饼。”
“你不知道检查的时候一定要空腹？”
“呃......”我本想说在犀浦动车站的候车室里还喝了一瓶可乐。
“明天吧。”她扶了扶眼镜，继续趴在桌子上盯着电脑显示频。
“可我明天还有事，今天必须得赶回去。”
“再大的事也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
“昨天去面试，老板通知我明天去报到上岗。事关我下个月的口粮。”
她将椅子转动一圈，面向我说：“骗子公司还是黑作坊？”
“人家是正规的大公司。”我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应该没错。面试的时候，老板说他虽然是加盟，但加盟的公司在全国都有70多个分拨中心，40000多家网点，员工人数超过十万。这样的公司应该算是正规的大公司。
“没道理啊，没让你提供体检报告？”
“我正想找你帮帮忙。”
“想都别想。”她又重新转身面向电脑，盯着显示频不断滑动鼠标。
“我刚出狱，很需要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其实我没有告诉她真相。昨天晚上漆希一和乐川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一笔钱。那份工作，对我来说并非非去不可。我是在担心错过了美术学院明天那场活动，因为Eine一定会去。
“你这五年是白活了么？给病人开据虚假的体检报告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如果因此造成严重后果，我也会去坐牢。”
我哑口无言。
“明天再来复查吧。”她语气坚决，不容抗辩。
我回到病房，雯雯还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改变。我坐在病床边上，拿毛巾帮她擦汗。
“我想喝水。”她突然说。
“刚做完手术，能喝么？”
“没事儿。”
我拧开盖子，将她扶起来靠在我怀里，然后将瓶口送到她唇边喂她喝了一小口。她的嘴唇在被水润湿后，先前因为疼痛而干裂的皮肤开始泛白。她咬着嘴唇，将那层白色的死皮啃掉。我伸出手去，她便将混合了死皮的唾液吐在我手心。
“如果这口水能杀死我就好了。”她有气无力的说。
“那可不行，我才不想被判个过失杀人又回到监狱里去”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可却比哭还难看。
“监狱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能吃饱肚子么？”
“吃不饱也饿不死。”我说：“其实口腹之欲还能忍受，精神压力大才最叫人痛苦。”
“他们会折磨你么？”
“如果不招事惹事，狱警倒还不至于打人。骂人倒是常有的事。但里面千奇百怪的人都有，而且也有属于他们的鄙视链，被囚犯欺辱很普遍。”
“鄙视链？”
“根据犯罪的类型，越是罪大恶极的罪犯越鄙视一般的罪犯。衡量地位的尺度，可以是量刑的轻重，也可以是犯罪的技术含量和智商的高低。”
“是不是杀人放火的就很鄙视小偷小摸的？”
“可以这么说吧。毕竟监狱里面是个很不正常的小社会，里面的人的思维方式也和外面的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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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美术学院门口买了一份早餐，一杯豆浆、一张超大号的卷饼。然后边走边吃。成都这座城市的生活很悠闲，人们在周末的时候喜欢出去逛街。它厚重的历史造就了诸多名胜古迹。能去的地方太多，地铁站里人头涌动，人插进去后才突然发现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我挤在人流中间，仿佛置身大海，身不由己的随波逐流。
列车缓缓入站，停靠。前面列队的人在后面的人的推攘之下根本难以保持队形整齐，这副场面活像打了败仗从前线溃退下来的散兵，紊乱得不像话，却是一个节约时间尽快上车，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因为人太多，井然有序有时反倒会成为拖累效率的累赘。我努力挤到车厢中部，希冀着中途有人下车能空出一个座位。我可不希望自己站着坐一个小时地铁到犀浦，然后再坐半个小时动车去都江堰。
到天府广场的时候，很多人下车换乘一号线，我趁机找了个座位，使劲拍打早已麻木的双腿。然后闭眼睡了一觉，直到抵达终点站，被站务员叫醒。在去动车站买票的路上，碰到警察追赶小偷，我伸脚绊了一下，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像皮球在地上摔了一跤，跟着滚出去好几米远，被赶上来的警察反剪双手摁在地上。
周围很多路人过来围观，叽叽喳喳、指指点点，说的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清楚。小伙子被戴上手铐带走的时候，回过头来怒视我，又被警察重重几个耳光打得嘴角溢血。人群散去，大家各行其事。我在车站买了票，还有半个小时才发车。等车的间隙，我在吸烟室里吸了一支烟，又去超市里买了一瓶可乐。然后跟着人群排队检票，有序的进入站台上车。
上次从都江堰回成都是在深夜，外面一片漆黑，看不到沿途的景色。我的座位靠近窗户，能看到铁道右边的风景。成都平原已经入秋，清晨的雾气弥漫在田野间，稀稀落落的树木和房屋在雾里隐现，像顽皮的孩子在捉迷藏。路过郫都区的时候，阳光终于突破迷雾的封锁，远处的连绵雪山也清晰的映入眼帘。
到达医院已经是上午十点，错过了医生约定的八点。她办公室的门关着，听护士说正在替病人看病。我在走廊里等候。医院里的人，无论病患、家属、还是医务人员，走起路来都显得行色匆匆。我呆坐的模样与他们格格不入，身在其中，感觉特别怪异。我正打算去抽支烟，办公室的门却突然开了。雯雯从里面走出来，面色苍白得像死人的脸，额头上布满汗水，将耳边的鬓发紧紧的贴在脸上。
“生病啦？”我问。
她连看我的兴致都欠奉，右手捂住肚子，左手扶着墙缓慢地移动脚步。医生跟着从里面出来，见我一脸茫然的站在门口，她先是嗔怒，“怎么现在才来？”
“昨晚熬夜，今天睡过头了。”
“先扶她去病房，然后过来检查。”
我被雯雯推开，很明显，她不愿意我碰她。
“她那里疼得要死。”医生没好气地对我说。
我立刻明白过来，一把抱起雯雯，又问医生，“哪间病房？”
“和你住一块儿，上次那间。”
“我还需要住院？”我诧异万分的说。
“废话别太多。”
我能感受到雯雯的痛苦，她脸色苍白、没有哭出声已尽了最大的忍耐。单薄的白格子睡衣已被汗水濡湿，有些许粘稠的触感。她呼吸急促，嘴唇也跟着轻轻颤抖。这副模样简直叫人心碎。我将她放在病床上，她不说一句话，也不呻吟一声，只是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出神。
“分手了？”我问。她保持着这副状态，感觉像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我替她盖好被子，然后退出病房朝医生的办公室走去。她正趴在桌子上，眼睛盯着电脑，显示器上是一张子宫的彩超图片。我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急病乱投医？一个妇科医生，来给我治病？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瘆得慌。”她说：“雯雯是我的助手，她出了这种事，我必须要多关心一下。”
我松了口气。幸好得的不是妇科病，否则就百口莫辩，贻笑世人了。
“吃早餐没有？”
“喝了一杯豆浆，吃了一张卷饼。”
“你不知道检查的时候一定要空腹？”
“呃......”我本想说在犀浦动车站的候车室里还喝了一瓶可乐。
“明天吧。”她扶了扶眼镜，继续趴在桌子上盯着电脑显示频。
“可我明天还有事，今天必须得赶回去。”
“再大的事也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
“昨天去面试，老板通知我明天去报到上岗。事关我下个月的口粮。”
她将椅子转动一圈，面向我说：“骗子公司还是黑作坊？”
“人家是正规的大公司。”我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应该没错。面试的时候，老板说他虽然是加盟，但加盟的公司在全国都有70多个分拨中心，40000多家网点，员工人数超过十万。这样的公司应该算是正规的大公司。
“没道理啊，没让你提供体检报告？”
“我正想找你帮帮忙。”
“想都别想。”她又重新转身面向电脑，盯着显示频不断滑动鼠标。
“我刚出狱，很需要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其实我没有告诉她真相。昨天晚上漆希一和乐川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一笔钱。那份工作，对我来说并非非去不可。我是在担心错过了美术学院明天那场活动，因为Eine一定会去。
“你这五年是白活了么？给病人开据虚假的体检报告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如果因此造成严重后果，我也会去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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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再来复查吧。”她语气坚决，不容抗辩。
我回到病房，雯雯还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改变。我坐在病床边上，拿毛巾帮她擦汗。
“我想喝水。”她突然说。
“刚做完手术，能喝么？”
“没事儿。”
我拧开盖子，将她扶起来靠在我怀里，然后将瓶口送到她唇边喂她喝了一小口。她的嘴唇在被水润湿后，先前因为疼痛而干裂的皮肤开始泛白。她咬着嘴唇，将那层白色的死皮啃掉。我伸出手去，她便将混合了死皮的唾液吐在我手心。
“如果这口水能杀死我就好了。”她有气无力的说。
“那可不行，我才不想被判个过失杀人又回到监狱里去”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可却比哭还难看。
“监狱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能吃饱肚子么？”
“吃不饱也饿不死。”我说：“其实口腹之欲还能忍受，精神压力大才最叫人痛苦。”
“他们会折磨你么？”
“如果不招事惹事，狱警倒还不至于打人。骂人倒是常有的事。但里面千奇百怪的人都有，而且也有属于他们的鄙视链，被囚犯欺辱很普遍。”
“鄙视链？”
“根据犯罪的类型，越是罪大恶极的罪犯越鄙视一般的罪犯。衡量地位的尺度，可以是量刑的轻重，也可以是犯罪的技术含量和智商的高低。”
“是不是杀人放火的就很鄙视小偷小摸的？”
“可以这么说吧。毕竟监狱里面是个很不正常的小社会，里面的人的思维方式也和外面的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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