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世界原本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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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那些不同之处？”
“比如说，他们都觉得自己无辜，想着出狱后能向国家索要一笔赔偿款。”
“你是否也这样想过，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刚进去的时候确实认为自己无辜，而且我爸也为此不断申诉，找了很多律师，也花了很多钱。但我从未想过那笔赔偿款。过了几年，爸爸死了，我才突然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上没有错生错死的人，每个生命的降临和死去都有因果。缺失其中的任意一环，事情都不会发生。就像一条河，你没办法将它从中游消失掉，然后在下游出现。”
雯雯沉默了一下，幽幽地说，“你不必安慰我，没人比我更清楚自己的处境。”
“完全没有。”我说，“我是说自己。”
“告诉我，你的因果是什么？”
“迷茫。”我说，“你完全无法想象的迷茫。大学的时候活得一塌糊涂，因为做错了一些事，导致了很严重的后果。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
“依我看，你在这五年里收获颇多。虽然身陷囹圄，却没有白费光阴。”
“我所谓的‘惨重代价’并非失去了五年自由。而是因为我，有两条鲜活的生命死去。他们都在我生命里扮演着重要角色。如果说人生是一幕剧，生命中遇到的每个人都是参与其中的演员。其中一些人戏份很重，是推动剧情发展的关键，可中途有一人或多人退场，这幕剧还如何继续下去？是重新选择演员还是修改剧本，将故事延续下去？或者干脆推倒重来，新开一个剧本？无论哪种选择，都很艰难。”
“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
“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科学家还没有造出时光机，过往的既成事实无法更改，那我选择修改剧本。若说恋人可以选择，但叶子就是叶子，她是独一无二无且法复制的。爸爸也是，人没办法选择出生。不是人人都是哪吒，可以剔骨还肉，用莲藕做身体。”
“那你的剧本修改得如何？”
“我还身处迷雾，仍在努力探索。”
“希望你能写好后续的故事。”她叹息着说。
阳光从窗户倾泻进来，将房间装满。乳白的墙上，浮现着水磨石反射的光。一道道纹络像蜗牛留下的痕迹，在墙上蜿蜒曲折。这个世界，明白得纤毫毕现，连踩在脚下的东西都无处藏身。如此说来，迷雾都成了幻觉。
世界原本残酷。
“你和他怎么了？”
她将目光从天花板转移到窗外，炽烈的阳光如钢针刺在双目。她眯着眼，一动不动，宛若睡着了一般。秋风满屋，她的声音虚幻得像在梦呓。
“我们分手了。”她说，“曾经在脑海中无数次幻想这个场景，我拖着装满衣服的行李箱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迎着阳光奔向幸福的大道。他在后面追，哭得跟傻逼似的，嘴里不断喊着‘雯雯，没有你我怎么活啊’。我依旧没有回头，走得英姿飒爽。然后路过一辆车，他照准车头砰地一声撞去，顿时鲜血长流。我被他真挚的、深情的爱意感动得泪流满面。我跑回去抱着他，大声疾呼说‘你别死，我带你去民政局扯结婚证，往后余生都相爱相守，斯磨到老得无法动弹，然后拥抱着腐烂发臭’。”
她自嘲一笑，“他妈的，不曾想现实居然是这样。委实说，分手的想法在我脑海里像老鹰在天上锁定猎物不断盘旋一样，但我远无老鹰那般凶狠果断，那句话始终说不出口。正如你说的那样，我很害怕这么些年的感情只是一张白纸，如果我提出分手他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了怎么办？岂不伤心透了？但若要与一个不爱的人结婚，也十分不甘。”
“习惯。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所有的事情都成了一种习惯。哪怕他不出去工作，成天待在家里打游戏，要我供他吃穿住都成了一种习惯。好像我不这么做，就违背了良心，是一种天然的错。至于买房子，买车子，结婚生孩子都是我应该做的，他理所应当的高枕无忧，单方面的享受着我们的‘爱情’，而我却只能苦兮兮、眼巴巴的流着口水。”
“表面看来心不甘，可骨子里还是爱他的吧。”我说。
“我现在好看么？”她突然转过脸来。
“面色极差，苍白得像死人的脸。”
“这该死的脸色把所有心事都说尽了，想藏都藏不住。而我又不能像恐怖分子一样在脸上蒙块儿布。”
“既然如此，为何要分手？何况你还怀孕了。”
“你走那天，知道为何没看到我？”她问我。
“对了，《春雪》你收到了么？”我出院那天确实没找到雯雯，那本《春雪》是交给医生代为转还的。
她点了点头。
“那天我感觉身体不舒服，种种症状显示我可能怀孕了。于是临时请假去药店买试孕纸，然后回家撒了泡尿，一试果然如此。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了，他一边打游戏一边淡淡的说现在还不是要孩子的时候，让我把孩子打掉。等他将来有经济能力了，再生一个不迟。说这话的时候，他像一个旁观者，说着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让人气愤得想抽自己耳光。你或许不知，每次我们做爱的避孕套都是我买的，连他穿的内裤也需要我掏钱。等他赚到钱了是什么时候？是永远吗？我和他大吵一架，然后回医院上班去了。”
“我晚上下班回来，发现屋子里关着灯，漆黑一片。往常他打游戏亮起的电脑显示器也没有了光。我好一通高兴，心道他终于开始醒悟，知道为了孩子出去挣钱了。”她啪啪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将脸抽得一阵青一阵紫。
“何必与自己置气？”我握住她的手说。
“打开灯，屋子里一片狼藉。”她嗤笑道，“我的衣服、化妆品被凌乱的扔在地上。他的所有东西都被捲携一空，甚至连床头柜里那半盒还未用完的避孕套都未能幸免。我能想象到他当时出逃时仓皇失措的样子，像一条偷食的败狗，狼狈不堪，慌不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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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那些不同之处？”
“比如说，他们都觉得自己无辜，想着出狱后能向国家索要一笔赔偿款。”
“你是否也这样想过，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刚进去的时候确实认为自己无辜，而且我爸也为此不断申诉，找了很多律师，也花了很多钱。但我从未想过那笔赔偿款。过了几年，爸爸死了，我才突然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上没有错生错死的人，每个生命的降临和死去都有因果。缺失其中的任意一环，事情都不会发生。就像一条河，你没办法将它从中游消失掉，然后在下游出现。”
雯雯沉默了一下，幽幽地说，“你不必安慰我，没人比我更清楚自己的处境。”
“完全没有。”我说，“我是说自己。”
“告诉我，你的因果是什么？”
“迷茫。”我说，“你完全无法想象的迷茫。大学的时候活得一塌糊涂，因为做错了一些事，导致了很严重的后果。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
“依我看，你在这五年里收获颇多。虽然身陷囹圄，却没有白费光阴。”
“我所谓的‘惨重代价’并非失去了五年自由。而是因为我，有两条鲜活的生命死去。他们都在我生命里扮演着重要角色。如果说人生是一幕剧，生命中遇到的每个人都是参与其中的演员。其中一些人戏份很重，是推动剧情发展的关键，可中途有一人或多人退场，这幕剧还如何继续下去？是重新选择演员还是修改剧本，将故事延续下去？或者干脆推倒重来，新开一个剧本？无论哪种选择，都很艰难。”
“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
“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科学家还没有造出时光机，过往的既成事实无法更改，那我选择修改剧本。若说恋人可以选择，但叶子就是叶子，她是独一无二无且法复制的。爸爸也是，人没办法选择出生。不是人人都是哪吒，可以剔骨还肉，用莲藕做身体。”
“那你的剧本修改得如何？”
“我还身处迷雾，仍在努力探索。”
“希望你能写好后续的故事。”她叹息着说。
阳光从窗户倾泻进来，将房间装满。乳白的墙上，浮现着水磨石反射的光。一道道纹络像蜗牛留下的痕迹，在墙上蜿蜒曲折。这个世界，明白得纤毫毕现，连踩在脚下的东西都无处藏身。如此说来，迷雾都成了幻觉。
世界原本残酷。
“你和他怎么了？”
她将目光从天花板转移到窗外，炽烈的阳光如钢针刺在双目。她眯着眼，一动不动，宛若睡着了一般。秋风满屋，她的声音虚幻得像在梦呓。
“我们分手了。”她说，“曾经在脑海中无数次幻想这个场景，我拖着装满衣服的行李箱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迎着阳光奔向幸福的大道。他在后面追，哭得跟傻逼似的，嘴里不断喊着‘雯雯，没有你我怎么活啊’。我依旧没有回头，走得英姿飒爽。然后路过一辆车，他照准车头砰地一声撞去，顿时鲜血长流。我被他真挚的、深情的爱意感动得泪流满面。我跑回去抱着他，大声疾呼说‘你别死，我带你去民政局扯结婚证，往后余生都相爱相守，斯磨到老得无法动弹，然后拥抱着腐烂发臭’。”
她自嘲一笑，“他妈的，不曾想现实居然是这样。委实说，分手的想法在我脑海里像老鹰在天上锁定猎物不断盘旋一样，但我远无老鹰那般凶狠果断，那句话始终说不出口。正如你说的那样，我很害怕这么些年的感情只是一张白纸，如果我提出分手他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了怎么办？岂不伤心透了？但若要与一个不爱的人结婚，也十分不甘。”
“习惯。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所有的事情都成了一种习惯。哪怕他不出去工作，成天待在家里打游戏，要我供他吃穿住都成了一种习惯。好像我不这么做，就违背了良心，是一种天然的错。至于买房子，买车子，结婚生孩子都是我应该做的，他理所应当的高枕无忧，单方面的享受着我们的‘爱情’，而我却只能苦兮兮、眼巴巴的流着口水。”
“表面看来心不甘，可骨子里还是爱他的吧。”我说。
“我现在好看么？”她突然转过脸来。
“面色极差，苍白得像死人的脸。”
“这该死的脸色把所有心事都说尽了，想藏都藏不住。而我又不能像恐怖分子一样在脸上蒙块儿布。”
“既然如此，为何要分手？何况你还怀孕了。”
“你走那天，知道为何没看到我？”她问我。
“对了，《春雪》你收到了么？”我出院那天确实没找到雯雯，那本《春雪》是交给医生代为转还的。
她点了点头。
“那天我感觉身体不舒服，种种症状显示我可能怀孕了。于是临时请假去药店买试孕纸，然后回家撒了泡尿，一试果然如此。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了，他一边打游戏一边淡淡的说现在还不是要孩子的时候，让我把孩子打掉。等他将来有经济能力了，再生一个不迟。说这话的时候，他像一个旁观者，说着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让人气愤得想抽自己耳光。你或许不知，每次我们做爱的避孕套都是我买的，连他穿的内裤也需要我掏钱。等他赚到钱了是什么时候？是永远吗？我和他大吵一架，然后回医院上班去了。”
“我晚上下班回来，发现屋子里关着灯，漆黑一片。往常他打游戏亮起的电脑显示器也没有了光。我好一通高兴，心道他终于开始醒悟，知道为了孩子出去挣钱了。”她啪啪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将脸抽得一阵青一阵紫。
“何必与自己置气？”我握住她的手说。
“打开灯，屋子里一片狼藉。”她嗤笑道，“我的衣服、化妆品被凌乱的扔在地上。他的所有东西都被捲携一空，甚至连床头柜里那半盒还未用完的避孕套都未能幸免。我能想象到他当时出逃时仓皇失措的样子，像一条偷食的败狗，狼狈不堪，慌不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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