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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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至，又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到来，整座长安城都被空气中丝丝灼热气息所笼罩。街市、小巷乃至城门各处，一顶顶凉棚拔地而起，为过往行人客商提供歇脚避暑之所。
不知缘何，今年的长安城似乎要格外热于往年，由于内廷司去年冬天的存冰量不够，皇帝盛怒之下将内廷司主事太监杖毙后特意下旨，在京城及周边州郡内征集冰鉴供内廷使用。一时间不止是专门造冰的作坊，就连普通百姓人家的存冰量也骤然大降。
所谓冰鉴，乃是人们为抵御夏日酷暑所特制的一种存冰容器。
寒冬之时，人们以特殊工艺凝固寒水，将其置于窖中，以干草覆之。每当酷暑来临，人们就把早已准备好的坚冰取出，供纳凉之用。而冰鉴正是用来盛放这种坚冰之物。
由于圣旨的下达，一时民间大量冰鉴都被征入皇宫，现在家中还有剩余冰鉴的恐怕就只有那些王公大臣的府邸了。
东海王府，后院东厢房内。
一身着浅色宽袖长衫的年轻男子席地而坐，手中捧着一卷竹简，细细研读，看其面貌，正是被苻坚邀留至东海王府的王景。只见其面色稳重，呼吸平匀，似乎目前流窜于长安城中的燥热之气对他毫无影响。
忽而，前门处一阵细微的响动将他惊醒，抬头一看，苻坚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
“王爷。”
没有看见还自罢了，既看到了来人，那自然是不能失了礼数。王景连忙将手中竹简轻放于桌案上，挪动了一下略有些发麻的双腿，缓缓站起，对着来人恭敬作揖行礼。
“本王只是来看看，先生不必多礼。”苻坚面带轻笑，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而后未经邀请便熟稔地席地坐于王景的对面。
见状，王景只是轻笑点头，随即也不再拘礼。通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他对苻坚的性情已有大致的了解，知道其性格豪爽，对这些繁琐的虚礼不甚在意。
缓步走至门前，王景看向摆于门口不远处的一只熊熊燃烧的小火炉，其上铁壶尖啸，腾腾白雾蒸蒸而上。
王景身子微微倾斜，一只粗布手帕自其袖口中滑落而出。将手帕握于掌心，而后轻轻提起尖啸不断的铁壶，折回房中。
苻坚见王景手提盛满沸水的铁壶徐徐归来，面上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先生这是做何？”
对于苻坚的疑问，王景并未立即作答，而是将壶放于桌旁，后取出两只玉杯，并逐一为其添满茶水。
“王爷可要尝尝在下新近得来的毛峰？”
听得王景口中之语，又感受了一下周围充满燥热的空气，苻坚本就微皱的剑眉皱得更深了。他不明白在这酷暑的季节为什么还要喝如此热茶？这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虽然苻坚没有直言回答，但其所想所问，都写在了脸上。
瞥了一眼脸上疑惑之色甚浓的苻坚，王景轻轻摇头，将一只盛满茶水的玉杯慢慢推至苻坚身旁。
此时苻坚只觉得一股灼热之气扑面而来，他终于忍无可忍，语气之中夹带丝丝怒意，“先生这是要做什么？这么热的天，怎么还喝热茶？”
“这么热的天，为何就喝不得热茶？”
“你！”被王景的强词反问噎了一下，苻坚立即道：“每个时节都应该有每个时节当做之事。冬日因严寒，喝热茶御寒对大家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可先生在三伏天喝滚烫茶水，难道不是违背常理吗？”
“是啊，是违背常理。”
出奇的，对于苻坚的话王景却并未反驳，而是放下手中玉杯，目光出神地望向远方，道：“可是，王爷知道炎日里最能解渴的是什么吗？不是透心的凉茶，也并非其他凉爽之物，而是这温度稍降后的滚烫茶水。暖流丝丝入口，方才能最大地化解心中燥热之气。”
“王爷如若不信，尽可一试。”
看着王景那不似说谎的神情，杯中茶水温度稍降后，苻坚半信半疑地将之端起，轻抿一口。果然，一股暖流顺着咽喉缓缓而下，身体的疲惫之感如潮水般地散去。
“先生所言果然不虚，本王身上的疲乏之感竟平白消失了许多。”饮完一杯，苻坚对此啧啧称奇，他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在酷暑时节，还能用热茶来解暑。
“一些看似违背常理之事，其实是最符合常理的。”王景微笑摇头，淡淡道，说着也将自己面前那杯热茶慢慢饮尽。
“先生博学，本王受教了。”再度赞叹一声，苻坚心中对王景的敬意更深了一分，“哦，对了，本王来是有一事要向先生请教。”
“王爷请讲。”
“前些天皇兄下旨，在长安城内及周边几个临近州郡征集冰鉴送往皇宫，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暗地里指责皇兄不人道。最为关键的是，本王接到密报，说有些地方的官府借征集冰鉴之名，行搜刮民脂之实。此时民怨已呈鼎沸之势。而那些贪官污吏却在对皇兄的奏折中说，是百姓刁钻顽劣，不肯上缴。皇兄不明白其中内情，顿时龙颜震怒，欲派兵镇压。依先生看，此事该如何是好？”
提起这件事，苻坚面上的愠色不减，他生性耿直，嫉恶如仇，对于这种官员贪污却把脏水泼到无辜百姓身上的行为，感到极为不齿。如若他是皇帝，定当让这群害群之马都枭首高街。
“王爷怎的对这些事感兴趣了，”与苻坚的义愤填膺相比，王景倒是一副极为平淡的样子，他再度提壶为两只玉杯斟满茶水，轻声道，“此事，王爷还是不要出头为好。”
“什么？！”
这一刻，苻坚甚至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他面前这位才智无双的谋士在这种关乎百姓生死存亡的大事上，竟然要他置身事外！
失望的情绪不由自主地从心底蔓延，苻坚冷冷一笑，似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本王身居大秦王位，就应当为治下百姓着想。先生能做到薄情寡义，本王却万万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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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至，又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到来，整座长安城都被空气中丝丝灼热气息所笼罩。街市、小巷乃至城门各处，一顶顶凉棚拔地而起，为过往行人客商提供歇脚避暑之所。
不知缘何，今年的长安城似乎要格外热于往年，由于内廷司去年冬天的存冰量不够，皇帝盛怒之下将内廷司主事太监杖毙后特意下旨，在京城及周边州郡内征集冰鉴供内廷使用。一时间不止是专门造冰的作坊，就连普通百姓人家的存冰量也骤然大降。
所谓冰鉴，乃是人们为抵御夏日酷暑所特制的一种存冰容器。
寒冬之时，人们以特殊工艺凝固寒水，将其置于窖中，以干草覆之。每当酷暑来临，人们就把早已准备好的坚冰取出，供纳凉之用。而冰鉴正是用来盛放这种坚冰之物。
由于圣旨的下达，一时民间大量冰鉴都被征入皇宫，现在家中还有剩余冰鉴的恐怕就只有那些王公大臣的府邸了。
东海王府，后院东厢房内。
一身着浅色宽袖长衫的年轻男子席地而坐，手中捧着一卷竹简，细细研读，看其面貌，正是被苻坚邀留至东海王府的王景。只见其面色稳重，呼吸平匀，似乎目前流窜于长安城中的燥热之气对他毫无影响。
忽而，前门处一阵细微的响动将他惊醒，抬头一看，苻坚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
“王爷。”
没有看见还自罢了，既看到了来人，那自然是不能失了礼数。王景连忙将手中竹简轻放于桌案上，挪动了一下略有些发麻的双腿，缓缓站起，对着来人恭敬作揖行礼。
“本王只是来看看，先生不必多礼。”苻坚面带轻笑，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而后未经邀请便熟稔地席地坐于王景的对面。
见状，王景只是轻笑点头，随即也不再拘礼。通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他对苻坚的性情已有大致的了解，知道其性格豪爽，对这些繁琐的虚礼不甚在意。
缓步走至门前，王景看向摆于门口不远处的一只熊熊燃烧的小火炉，其上铁壶尖啸，腾腾白雾蒸蒸而上。
王景身子微微倾斜，一只粗布手帕自其袖口中滑落而出。将手帕握于掌心，而后轻轻提起尖啸不断的铁壶，折回房中。
苻坚见王景手提盛满沸水的铁壶徐徐归来，面上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先生这是做何？”
对于苻坚的疑问，王景并未立即作答，而是将壶放于桌旁，后取出两只玉杯，并逐一为其添满茶水。
“王爷可要尝尝在下新近得来的毛峰？”
听得王景口中之语，又感受了一下周围充满燥热的空气，苻坚本就微皱的剑眉皱得更深了。他不明白在这酷暑的季节为什么还要喝如此热茶？这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虽然苻坚没有直言回答，但其所想所问，都写在了脸上。
瞥了一眼脸上疑惑之色甚浓的苻坚，王景轻轻摇头，将一只盛满茶水的玉杯慢慢推至苻坚身旁。
此时苻坚只觉得一股灼热之气扑面而来，他终于忍无可忍，语气之中夹带丝丝怒意，“先生这是要做什么？这么热的天，怎么还喝热茶？”
“这么热的天，为何就喝不得热茶？”
“你！”被王景的强词反问噎了一下，苻坚立即道：“每个时节都应该有每个时节当做之事。冬日因严寒，喝热茶御寒对大家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可先生在三伏天喝滚烫茶水，难道不是违背常理吗？”
“是啊，是违背常理。”
出奇的，对于苻坚的话王景却并未反驳，而是放下手中玉杯，目光出神地望向远方，道：“可是，王爷知道炎日里最能解渴的是什么吗？不是透心的凉茶，也并非其他凉爽之物，而是这温度稍降后的滚烫茶水。暖流丝丝入口，方才能最大地化解心中燥热之气。”
“王爷如若不信，尽可一试。”
看着王景那不似说谎的神情，杯中茶水温度稍降后，苻坚半信半疑地将之端起，轻抿一口。果然，一股暖流顺着咽喉缓缓而下，身体的疲惫之感如潮水般地散去。
“先生所言果然不虚，本王身上的疲乏之感竟平白消失了许多。”饮完一杯，苻坚对此啧啧称奇，他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在酷暑时节，还能用热茶来解暑。
“一些看似违背常理之事，其实是最符合常理的。”王景微笑摇头，淡淡道，说着也将自己面前那杯热茶慢慢饮尽。
“先生博学，本王受教了。”再度赞叹一声，苻坚心中对王景的敬意更深了一分，“哦，对了，本王来是有一事要向先生请教。”
“王爷请讲。”
“前些天皇兄下旨，在长安城内及周边几个临近州郡征集冰鉴送往皇宫，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暗地里指责皇兄不人道。最为关键的是，本王接到密报，说有些地方的官府借征集冰鉴之名，行搜刮民脂之实。此时民怨已呈鼎沸之势。而那些贪官污吏却在对皇兄的奏折中说，是百姓刁钻顽劣，不肯上缴。皇兄不明白其中内情，顿时龙颜震怒，欲派兵镇压。依先生看，此事该如何是好？”
提起这件事，苻坚面上的愠色不减，他生性耿直，嫉恶如仇，对于这种官员贪污却把脏水泼到无辜百姓身上的行为，感到极为不齿。如若他是皇帝，定当让这群害群之马都枭首高街。
“王爷怎的对这些事感兴趣了，”与苻坚的义愤填膺相比，王景倒是一副极为平淡的样子，他再度提壶为两只玉杯斟满茶水，轻声道，“此事，王爷还是不要出头为好。”
“什么？！”
这一刻，苻坚甚至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他面前这位才智无双的谋士在这种关乎百姓生死存亡的大事上，竟然要他置身事外！
失望的情绪不由自主地从心底蔓延，苻坚冷冷一笑，似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本王身居大秦王位，就应当为治下百姓着想。先生能做到薄情寡义，本王却万万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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