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正文 97.人心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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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胎位不正的问题, 虽然那老太医说得好像很轻易，但陆萱之是不敢马虎的，很快便亲自进城了一趟，看了看陆家的宅子, 见还是之前她们从陆家出来时候的模样, 虽然有些凌乱, 但也能住人, 正院是整齐的，只要稍微收拾了就能回去。
跟随一起的颂珠看着这宅子中的情形, 倒是生出几分担忧来：“姑娘, 这宅子大, 可不是几个人就够的。庄子上人倒是多，也不能人人都带到宅子里面来呢”
这问题陆萱之自然也已经想过，她思忖了一会儿，道：“庄子上的人，大多是良民, 并非奴婢家生子之类，在庄子上是无妨的, 我不过收留他们，他们不必因为身份有什么顾忌。但在这里便不是了，所以庄子上的人是不能带来的。”
“别的人倒是不说，就说四姑娘和钱姨娘, 她们俩是一定会想跟着姑娘回来的。”颂珠嘟哝道, “奴婢倒是真的好找, 我瞧着京城里头已经与从前没什么两样，到时候我和任嬷嬷一起去人牙子那里看看，便能找许多人回来了——只是这些人能不能用，是不是忠心，便又不知道了。”
颂珠自从跟着陆萱之从河镇回来，这一路上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丫鬟——或者说是身份虽然还是丫鬟，但见识眼光已经与从前完全不同了。
“庄子上那些人知道姑娘走了，心里必然会又有心思。”颂珠继续说道，“他们一定会想，是因为他们来了成全了姑娘的名声，姑娘才能回城中来。倒不是我小人之心，只是这样想法再正常不过，姑娘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总不能让慧姐姐单独一人。”陆萱之随便在回廊下坐下了，“我也不怎么在乎他们要怎么说。大不了我把钱粮给他们分一分，让他们各自走人算了。”
“若真的闹得不像话了，这么做也未尝不可。”颂珠想了想，是觉得有理的，“我们收容了他们，并非是欠了他们，假如他们不讲道理不领情，也不用那么给面子。”
陆萱之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颂珠，道：“是这么个道理，庄子虽然重要，但这会儿是比不上慧姐姐腹中胎儿了。”
颂珠也看向了陆萱之，斟酌了一会儿，方才道：“姑娘，不若便请那位夏将军帮忙？由夏将军出面，把宅子修缮一番，再找几个奴仆，倒是比我们出去找更放心一些。”顿了顿，她小心地看着陆萱之的神色，见她面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才继续说下去，“我瞧着，这位夏将军是对姑娘有意的。”
陆萱之听着这话，倒是笑了一声：“既然有意，便更要远着些，瓜田李下，有些事情说不清楚。”
颂珠一时间也不知要说什么，倒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陆萱之看向了颂珠，示意她陪着坐下，然后才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与陈三郎和离了，如今是没什么成亲的想法，也不想找什么男人。”
“但”颂珠犹豫了一会儿，看着陆萱之的神色，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但姑娘总不能一辈子都一个人吧？”
“一辈子太长了。”陆萱之语气很平静，“这乱世当中，谁知道这一辈子是停在了明日，还是后日？想这些男女之间的事情，倒是太多余。”
颂珠嚅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无论姑娘怎么决定，我都支持姑娘”
“说到这夏将军，正如你所说，你都觉得他对我有意，我便更应当与他保持更远一点的距离了。”陆萱之轻叹了一声，“原本便不应当走得太近，原本也不应当回来城中来。”
“大魏大魏已经没了。”颂珠很明白陆萱之的意思，此时此刻只低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或许会有转机呢？”陆萱之说着自己也并不相信的话，“或许聂将军去了南边，肃清了朝政，把那些贪生怕死之徒统统都赶走，最后还能有机会北上，收复河山”
“但姑娘也知道这不可能的。”颂珠道，“聂将军再能打，也抵不过圣上想跑若当日圣上不跑，这京城哪里又会这么快就沦陷了呢？”
“是啊”陆萱之淡淡地叹了一声，往后靠在了廊柱上，“去想这些无边无际的事情，仿佛都只是给自己增添烦恼了。”
“我明白姑娘现在因为身处的立场不同，并不想与燕国还有夏将军关系接近。”颂珠想了想，然后看向了陆萱之，“假如有一天，燕国一统天下，这江山都改姓赵”
“小时候念书的时候倒是学过一个词，叫‘不食周粟’。”陆萱之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没这样的风骨，不过是个凡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事实上，这些改朝换代与我们这样的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呢？约莫不过是我矫情，又觉得自己曾经是大魏子民，才会想了这么多吧！”顿了顿，她站起身来，面上神色显出了几分萧瑟失意，“走吧，我们这会儿把正院收拾一下，等过两天雪停了，就和慧姐姐还有任嬷嬷一起，搬回这儿来。”
颂珠听闻这话，便也不再多说，只应了下来。
.
陆萱之要带着沈慧搬回城中的事情在庄子上传了个遍。
果然便也有人冒出了当时颂珠所说那些心思，然后便说出许多胡搅蛮缠的话语。
.
“当日做什么善事，恐怕不过只是为了如今能回城去而已！”
“是了，还说自己是魏人，这会儿倒是回去得快！”
“呸，女人而已，哪个女人不趋炎附势？”
“我听说那个陆娘子的父亲，就是当年被李大王打败的那个！”
“啧啧，说不定早就投了燕人呢！”
.
周驰在一旁本在做木工，听着他们的闲言碎语，眉头拧了起来。他看着那些聚集在鸭舍旁边的人，想要驳斥几句，但心中恼火又说不出话来。
正是急得自己有些冒火的时候，妻子宁娘子从旁边过来了。
宁娘子拍了拍周驰的肩膀，道：“手里还有凿子呢，小心把手给敲了！”
“我听着他们说陆娘子和沈娘子，简直不像话！”周驰愤愤地放下了手中的凿子，语气也重了一些，倒是没出意料，就让那边的人听了个清楚。
.
“哟，你倒是觉得我们说得有错？你倒是说说，我们哪里有错？”
“要是真的善人，才不会这个时候就回到京城去！”
“就是，城中多好，吃香喝辣！”
“我看啊，就是拿着收留了我们这些可怜人，当做了政绩，去讨好了燕人而已！”
“可不就是讨好了么，京中的大宅子有了，之前还送来了那么多米粮，从此以后就是富贵日子了！”
.
周驰气得脸都涨红了，这会儿却是肚子里有话不知怎么说。
宁娘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急，看我来骂他们就是了！”
说着，她清了清嗓子，极为嘲讽地笑了一声，道：“你们没来之前，我们过的也是富贵日子，从来都是富贵，也没有穷苦过！”
.
那些人听着宁娘子这话，忽然就卡了壳，仿佛压根儿没想到这话要如何驳斥。
.
宁娘子不打算给他们驳斥的机会，于是语气轻蔑地说了下去。
“若不是当日我们陆娘子开门接纳你们，你们早就死在了城门口，城门口发的清水当做施粥，让人去运河做苦力而不给米粮，那运河岸边上死人的味道，你们都闻过的吧？”宁娘子嗤笑道，“你们到了庄子上，吃穿用度，一针一线都是我们陆娘子给的，你们如今有力气在这里说三道四，倒是多亏了陆娘子当日救了你们一命。”
顿了顿，她见那些人想开口，便又冷哼了一声，道：“可别说救你们是应当的，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应当的事情？无亲无故的人，又有什么是应当？父母为儿女着想是应当、儿女孝顺父母是应当，你们是陆娘子的儿女吗？或者你们是陆娘子的父母？她应当救你们吗？你们吃着庄子上的米粮，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可有觉得羞愧？我想你们是不觉得的，这一顿一顿喂下来，可不都是喂饱了你们这群白眼狼么？”
.
听着宁娘子的话，那些人脸色也不好看，说起话来便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那、那她拿着这善事做了功绩，搬去了城中，难道是假的？”
“她收了燕人的米粮，还不是因为我们在这里？”
“她之前还说她是魏人！！”
.
宁娘子嗤了一声，道：“我们娘子住在哪里，与你们有关系么？燕人的米粮是不是吃到了你们肚子里面？难不成那么多米粮，我们陆娘子一人吃了？我瞧着你们每日里吃得最多，仿佛半点也没少过。怎么，吃东西的时候不计较米粮来历，吃完了便要说自己是魏人，不沾燕人的好处了？”
说到这里，宁娘子便觉得十分好笑了，她最后只道：“你们大可以去效仿那什么不食周粟的先贤，说不得还有史官给你们写上一笔，将来就要流传千古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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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一起的颂珠看着这宅子中的情形, 倒是生出几分担忧来：“姑娘, 这宅子大, 可不是几个人就够的。庄子上人倒是多，也不能人人都带到宅子里面来呢”
这问题陆萱之自然也已经想过，她思忖了一会儿，道：“庄子上的人，大多是良民, 并非奴婢家生子之类，在庄子上是无妨的, 我不过收留他们，他们不必因为身份有什么顾忌。但在这里便不是了，所以庄子上的人是不能带来的。”
“别的人倒是不说，就说四姑娘和钱姨娘, 她们俩是一定会想跟着姑娘回来的。”颂珠嘟哝道, “奴婢倒是真的好找, 我瞧着京城里头已经与从前没什么两样，到时候我和任嬷嬷一起去人牙子那里看看，便能找许多人回来了——只是这些人能不能用，是不是忠心，便又不知道了。”
颂珠自从跟着陆萱之从河镇回来，这一路上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丫鬟——或者说是身份虽然还是丫鬟，但见识眼光已经与从前完全不同了。
“庄子上那些人知道姑娘走了，心里必然会又有心思。”颂珠继续说道，“他们一定会想，是因为他们来了成全了姑娘的名声，姑娘才能回城中来。倒不是我小人之心，只是这样想法再正常不过，姑娘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总不能让慧姐姐单独一人。”陆萱之随便在回廊下坐下了，“我也不怎么在乎他们要怎么说。大不了我把钱粮给他们分一分，让他们各自走人算了。”
“若真的闹得不像话了，这么做也未尝不可。”颂珠想了想，是觉得有理的，“我们收容了他们，并非是欠了他们，假如他们不讲道理不领情，也不用那么给面子。”
陆萱之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颂珠，道：“是这么个道理，庄子虽然重要，但这会儿是比不上慧姐姐腹中胎儿了。”
颂珠也看向了陆萱之，斟酌了一会儿，方才道：“姑娘，不若便请那位夏将军帮忙？由夏将军出面，把宅子修缮一番，再找几个奴仆，倒是比我们出去找更放心一些。”顿了顿，她小心地看着陆萱之的神色，见她面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才继续说下去，“我瞧着，这位夏将军是对姑娘有意的。”
陆萱之听着这话，倒是笑了一声：“既然有意，便更要远着些，瓜田李下，有些事情说不清楚。”
颂珠一时间也不知要说什么，倒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陆萱之看向了颂珠，示意她陪着坐下，然后才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与陈三郎和离了，如今是没什么成亲的想法，也不想找什么男人。”
“但”颂珠犹豫了一会儿，看着陆萱之的神色，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但姑娘总不能一辈子都一个人吧？”
“一辈子太长了。”陆萱之语气很平静，“这乱世当中，谁知道这一辈子是停在了明日，还是后日？想这些男女之间的事情，倒是太多余。”
颂珠嚅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无论姑娘怎么决定，我都支持姑娘”
“说到这夏将军，正如你所说，你都觉得他对我有意，我便更应当与他保持更远一点的距离了。”陆萱之轻叹了一声，“原本便不应当走得太近，原本也不应当回来城中来。”
“大魏大魏已经没了。”颂珠很明白陆萱之的意思，此时此刻只低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或许会有转机呢？”陆萱之说着自己也并不相信的话，“或许聂将军去了南边，肃清了朝政，把那些贪生怕死之徒统统都赶走，最后还能有机会北上，收复河山”
“但姑娘也知道这不可能的。”颂珠道，“聂将军再能打，也抵不过圣上想跑若当日圣上不跑，这京城哪里又会这么快就沦陷了呢？”
“是啊”陆萱之淡淡地叹了一声，往后靠在了廊柱上，“去想这些无边无际的事情，仿佛都只是给自己增添烦恼了。”
“我明白姑娘现在因为身处的立场不同，并不想与燕国还有夏将军关系接近。”颂珠想了想，然后看向了陆萱之，“假如有一天，燕国一统天下，这江山都改姓赵”
“小时候念书的时候倒是学过一个词，叫‘不食周粟’。”陆萱之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没这样的风骨，不过是个凡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事实上，这些改朝换代与我们这样的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呢？约莫不过是我矫情，又觉得自己曾经是大魏子民，才会想了这么多吧！”顿了顿，她站起身来，面上神色显出了几分萧瑟失意，“走吧，我们这会儿把正院收拾一下，等过两天雪停了，就和慧姐姐还有任嬷嬷一起，搬回这儿来。”
颂珠听闻这话，便也不再多说，只应了下来。
.
陆萱之要带着沈慧搬回城中的事情在庄子上传了个遍。
果然便也有人冒出了当时颂珠所说那些心思，然后便说出许多胡搅蛮缠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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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做什么善事，恐怕不过只是为了如今能回城去而已！”
“是了，还说自己是魏人，这会儿倒是回去得快！”
“呸，女人而已，哪个女人不趋炎附势？”
“我听说那个陆娘子的父亲，就是当年被李大王打败的那个！”
“啧啧，说不定早就投了燕人呢！”
.
周驰在一旁本在做木工，听着他们的闲言碎语，眉头拧了起来。他看着那些聚集在鸭舍旁边的人，想要驳斥几句，但心中恼火又说不出话来。
正是急得自己有些冒火的时候，妻子宁娘子从旁边过来了。
宁娘子拍了拍周驰的肩膀，道：“手里还有凿子呢，小心把手给敲了！”
“我听着他们说陆娘子和沈娘子，简直不像话！”周驰愤愤地放下了手中的凿子，语气也重了一些，倒是没出意料，就让那边的人听了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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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你倒是觉得我们说得有错？你倒是说说，我们哪里有错？”
“要是真的善人，才不会这个时候就回到京城去！”
“就是，城中多好，吃香喝辣！”
“我看啊，就是拿着收留了我们这些可怜人，当做了政绩，去讨好了燕人而已！”
“可不就是讨好了么，京中的大宅子有了，之前还送来了那么多米粮，从此以后就是富贵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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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驰气得脸都涨红了，这会儿却是肚子里有话不知怎么说。
宁娘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急，看我来骂他们就是了！”
说着，她清了清嗓子，极为嘲讽地笑了一声，道：“你们没来之前，我们过的也是富贵日子，从来都是富贵，也没有穷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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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听着宁娘子这话，忽然就卡了壳，仿佛压根儿没想到这话要如何驳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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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她见那些人想开口，便又冷哼了一声，道：“可别说救你们是应当的，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应当的事情？无亲无故的人，又有什么是应当？父母为儿女着想是应当、儿女孝顺父母是应当，你们是陆娘子的儿女吗？或者你们是陆娘子的父母？她应当救你们吗？你们吃着庄子上的米粮，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可有觉得羞愧？我想你们是不觉得的，这一顿一顿喂下来，可不都是喂饱了你们这群白眼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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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宁娘子的话，那些人脸色也不好看，说起话来便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那、那她拿着这善事做了功绩，搬去了城中，难道是假的？”
“她收了燕人的米粮，还不是因为我们在这里？”
“她之前还说她是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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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娘子嗤了一声，道：“我们娘子住在哪里，与你们有关系么？燕人的米粮是不是吃到了你们肚子里面？难不成那么多米粮，我们陆娘子一人吃了？我瞧着你们每日里吃得最多，仿佛半点也没少过。怎么，吃东西的时候不计较米粮来历，吃完了便要说自己是魏人，不沾燕人的好处了？”
说到这里，宁娘子便觉得十分好笑了，她最后只道：“你们大可以去效仿那什么不食周粟的先贤，说不得还有史官给你们写上一笔，将来就要流传千古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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