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恒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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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芙路上恒祺钱庄里的夜灯还一直点亮着。胡沐青与孙涉还在继续他们的讨论，墙上机械的钟表则即将滑到下一日。
孙涉对遇芙市各家钱庄的情况摸得很透，甚至于其中大钱庄究竟哪一家的定银更多他都能说得出来。胡沐青并非全不在意，孙涉能把这些情况说出来当然是对恒祺钱庄没有保留的表现，却也让人更是对其来历存了几分疑惑。而孙涉虽然在胡沐青的神情语调之中辨不出他对自己的态度，但是却也能看到他在自己说话时偶尔无意识向掌心稍稍滑动的大拇指。
遇芙市的钱庄在这十几年间的转变很快，并不只像原来一样单单交兑银钱，或者是从存银中收取一部分打理收存的费用。这几家大钱庄虽然只是这几年间才窜出头来，却已各占了几块固定商户。
御钱庄是润御商会下属的钱庄，也是孙涉了解最少的一家商会。在内朝改制之后，对粮油c丝织的收购不像之前限制得严格，出现了不少靠着佃农起家的商户。在之前限制时期，固定的几家官属商家向佃农收购时由提业府作为担保，保证双方的利益能够达到平衡。可惜后来提业府因为贵族世家势力太大早已和收购的几家沆瀣一气，并未起到平衡的作用。
改制之后提业府的这一旧例得到了保留，而御钱庄既然是内朝提业府下辖的商会，就成了商户与农户之间的这个中间角色。佃户为了防止商家的压价，或是商家在丰年时希望拿到比佃户给出的更低的收购价，都需要经过御钱庄。在每一次担保中的抽成则是御钱庄财资的一大来源。现在御钱庄除了与粮食c盐c贵金属等原本就只属于提业府的产业合作之外，也在与遇芙市北边的瓷窑接触，似乎是想加入到非官方领域进行竞争。
而在内朝革新派的影响下，提业府也放开了御钱庄的这种特殊模式。伴随着各类小商户作坊的兴起，非官家的钱庄也开始涉足不同的领域。
定泰钱庄是芙琴商会下最大的一家钱庄。最早只是尝试冶炼和制纸行业供销之间的担保，之后因为这两个行业资金吞吐量日益增大，又多与非本国的外商有交易，更多地转向了这两个行业的资金流通。因此定泰钱庄更是专门开设了币种的兑换，交易时的资金移交全都要经过定泰钱庄。这几年来定泰又在与木料及其加工的几家大商户商洽，不出意外也将会拿下。
此外则是同属于芙琴商会的辉缇钱庄，虽然资历很足可前几年的发展势头却并不好，以致丢了原本与其合作的制纸商户们。近两年又有重新振作的意思，完善了原本与丝织工业的合作，下游的相关的制衣行业也都选择了与辉缇合作。此外辉缇为各家大商户进行税前账务核算，也率先提供了对商户的资金借贷。
在三家中御钱庄的定银存量是最多的自然没有疑义，剩下两家钱庄据孙涉所言，辉缇的定银更多一些。而恒祺定银的储量虽然比小钱庄好得多但与这几家的差距也并不小。想要凭手里这点钱强占市场基本上是无法达成的，傅先生也不会对这种做法满意。
孙涉收了收案几上几份被胡沐青圈划过的文件，开口说道：“胡先生也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和我说，能安排的都会准备妥当。”
“你先去睡吧，我再想一会儿。”胡沐青点点头，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的意思。
孙涉将门轻轻带上之后一个人顺着楼梯往下走去。刚才文件上胡沐青圈划的地方他在整理时也看了一遍，其中相当一部分同样是他所认为的突破口，剩下几处则是自己也没想到的地方。
“做事情还是要有个交代啊”孙涉仿佛带了些笑意，仰头看了看这多云夜里难得露脸蒙着层水汽的月亮，就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恒祺钱庄在静芙路的开张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胡沐青只说了自己要去商会一趟便留下孙涉一人在店内打点，加上孙涉之前招来的接待也是足够了。
芙琴商会内究竟有多少家商户只怕除了商会里能接触到留档的人之外没人说得清楚。商会对大小商户的对待是有差别的，但也无非就是些场面上的差别，小商户们其实并不放在心上。
恒祺钱庄也是划在小商户一类的，胡沐青今天来不过是问问一些细节的事情，但既然是小商户就免不了要排队等候。胡沐青特意选择了昨天晚上与他交谈过的那位接待的队列，此时前一个人起身准备离开了，他往前几步坐在案几这边把协定书拿了出来。
“昨日匆忙，对这协定书上还有几点不太清楚也忘了问。”胡沐青带了点礼仪性的微笑开口问道，“今天又来劳烦一趟。”
对方点点头，态度似是比昨天和蔼了些。胡沐青也不耽误时间，指着协定书上其中一块开口询问：“这里说的商会内特殊情况下的补助措施有几条我还不太明确是什么意思。比如以商会管事名义下发的临时补助这里是单独列出来的，和普通商户的援助有什么区别吗？”
“商会管事是商会初建时的四家主要出资的大商人担任的，其中一家因为后来迁去了其他城市不再担任。他们是商会里资产最多的几家，前面条款里所说行业的限制这种时候可以暂时不管”接待的人拢了拢头发，脸上的笑意更热情了些，给胡沐青讲起来。
胡沐青再问了两个问题便打住了，却也不急着起身，反而开口再问了一句：“最后还有一个私人的问题，这几年在遇芙市有过新开的钱庄吗？”
这位女性没有多犹豫就回答道：“没有。”
“恒祺这样在遇芙市没什么倚仗就新开的钱庄，只是个小门小户，你也没有打发的意思，多谢了。”胡沐青笑了笑，起身离开了商会的大厅。
华物畿东的静芙路离华物畿并不是很远，但是正如其名，比华物畿要安静得多，甚至耳力稍佳的人能听见从东侧路口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江水声。虽然是在这样繁华地段难得的安静街道，静芙路上却汇集了几乎遇芙市所有的钱庄，剩下的店面多半与古玩c玉石之类较昂贵的奢侈玩意有关。
换了是别处钱庄扎堆的街道，只怕往来如织的商人们早已让整条街都热闹起来。但在遇芙市因为芙琴商会与润御商会的干涉，想要做成大笔的单子都要经过商会的公证，在钱庄门面也都只是些一般接触罢了。这与旧制相去甚远，遇芙市的商会既不同于西陆的各行业自行组织的团体，也不像国内别处单单是商家们为社交而组的商会。
其实这与理政阁对遇芙市的态度不无关系。“木云事件”之后遇芙市是最早参与改制的几块地方，也因此在几年时间内成为了国内的第一大港。理政阁在遇芙市更像是在进行改制推进的实验：效法西陆更改教育体制与内容的雅棠学府c组建把控但也鼓励商业的提业府c在电力还只小范围使用前景不明朗时选择引进
可以说遇芙市的变化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虽然比不上几个老牌的城市有资历，但是成为国内的头号也就是接下来这两年可以展望的事情。其实除去原有的轮廓，这十几年间遇芙市的内核基本上已经完全不同了，能出现力量有些过于大的商会也在情理之中。
而大量资金流动着的静芙路也就像这个城市一样，在快速的变化上始终覆着雅致的外表。此时路上的行人已经多了些，其中大半则是附庸风雅的阔绰人家，而行色匆匆的多是商户派来钱庄交流消息的。
到胡沐青从商会回来的时候，除了几个询问的客人，恒祺钱庄一笔交易也没有达成。孙涉也不着急，恒祺钱庄才开张第一天，没有商家要来是很正常的。而他看胡沐青之前在文件上圈划的几个地方，大概猜到了一些胡沐青会做的事情。
“胡先生问到了吗？”孙涉见胡沐青进来，起身去拿泡好的茶给他。
“孙先生叫我沐青就是了。”胡沐青心里对孙涉对了几分赞赏，“大概有了点底吧。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几日应该会有人到店门上来找我。”
“看来不光是问到了啊。”孙涉将茶杯放在胡沐青面前，两人坐在门后的桌子旁边交谈起来。
“就是不知道会有些什么具体要求，只怕接下来的商谈不容易啊。”胡沐青端起茶来轻轻闻了闻，却是没什么香气，心里暗想这难过的日子看来还要维持一段时间。
“刚开张的钱庄，没什么响亮的名号，别人也拿不准你这钱庄能有多少定银镇不镇得住场。”孙涉话虽如此，言语里却不见有什么失落之意，“傅先生可是出了难题啊。”
帮工小唐在一旁听得有些气馁，停了手上浇水的动作开口道：“你们这么一说我可是觉得自己这份活计长不了了。”
两人听小唐说出这话，对看了一眼，脸上都多了几份笑意。
“二位还笑得出来，你们刚才不是还说这不容易那是难题的。”小唐不免有些生气，把手里水壶往旁边一放，转身往后边的小院子走去，“饭菜还没下锅，可不知道吃了这顿还有没有下顿呢。”
“那这不也还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嘛，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们会有准备的。”孙涉见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宽慰小唐几句，“小姑娘可不能这么急脾气，万一有客人上门可就不好了。”
小唐并不说话，只是轻轻哼了声，就离开了前堂。孙涉摇了摇头也是跟了上去。
之前孙涉和小唐接触过几次，当时她还是茶叶铺子的接待。后来孙涉在给钱庄准备的时候去店里购置茶叶，茶叶铺都已经挂起了转租的告示，他看小唐做事麻利钱庄也缺个人手就问过了老板，铺子关门之后小唐就来帮着孙涉干活了。
听小唐说她父母早年就过世了，所以虽然看起来也还只有十几岁的样子，却已经是做了好几年工。孙涉三十多岁的人不免对小唐有些照料的意思，也全当她是自己的晚辈一般。
见两人离开胡沐青有些走神，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却也不敢表现出来。既然自己当时应了傅先生的意思来遇芙市开这家钱庄，就得把事情顶起来。而自己和店内另外两个人虽然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接触也没多久，却总不好让人干不了几天活又得物色下一份工作。
想到这里胡沐青不免有些担心，昨晚商会里接待他的那位女性给的一点暗示，今天仿佛是被证实了。但也只是似是而非罢了，说到底早上也不过就是普通的问询，并未获得进一步的提示。虽然在问答之间对方给出了想要的信息，但是却不能说明自己的推断就是正确的。还有最后自己的表达对方有没有领会
许是想得有些烦闷，胡沐青虽然没多表现，但他接连不断地喝着茶水的动作已经透露了不少讯息。直到孙涉唤他的时候已经喝了四杯下肚了，胡沐青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想得过多了些，原本有些浮躁的心绪也觉得有些好笑。
带上门之后胡沐青往小院子去了，还没离开前堂就听见小唐招呼孙涉端菜的声音。
“孙先生你把这个端一下，也不知合不合你们胃口。”小唐已经消了气，一张脸上清清楚楚都是笑意，对着孙涉开口道，“要不是刚才想着洗下来的水倒了可惜拿去浇花，饭菜早做好了。也不用到前堂”
胡沐青想了想还是翘着嘴角往院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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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涉对遇芙市各家钱庄的情况摸得很透，甚至于其中大钱庄究竟哪一家的定银更多他都能说得出来。胡沐青并非全不在意，孙涉能把这些情况说出来当然是对恒祺钱庄没有保留的表现，却也让人更是对其来历存了几分疑惑。而孙涉虽然在胡沐青的神情语调之中辨不出他对自己的态度，但是却也能看到他在自己说话时偶尔无意识向掌心稍稍滑动的大拇指。
遇芙市的钱庄在这十几年间的转变很快，并不只像原来一样单单交兑银钱，或者是从存银中收取一部分打理收存的费用。这几家大钱庄虽然只是这几年间才窜出头来，却已各占了几块固定商户。
御钱庄是润御商会下属的钱庄，也是孙涉了解最少的一家商会。在内朝改制之后，对粮油c丝织的收购不像之前限制得严格，出现了不少靠着佃农起家的商户。在之前限制时期，固定的几家官属商家向佃农收购时由提业府作为担保，保证双方的利益能够达到平衡。可惜后来提业府因为贵族世家势力太大早已和收购的几家沆瀣一气，并未起到平衡的作用。
改制之后提业府的这一旧例得到了保留，而御钱庄既然是内朝提业府下辖的商会，就成了商户与农户之间的这个中间角色。佃户为了防止商家的压价，或是商家在丰年时希望拿到比佃户给出的更低的收购价，都需要经过御钱庄。在每一次担保中的抽成则是御钱庄财资的一大来源。现在御钱庄除了与粮食c盐c贵金属等原本就只属于提业府的产业合作之外，也在与遇芙市北边的瓷窑接触，似乎是想加入到非官方领域进行竞争。
而在内朝革新派的影响下，提业府也放开了御钱庄的这种特殊模式。伴随着各类小商户作坊的兴起，非官家的钱庄也开始涉足不同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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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涉收了收案几上几份被胡沐青圈划过的文件，开口说道：“胡先生也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和我说，能安排的都会准备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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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知道会有些什么具体要求，只怕接下来的商谈不容易啊。”胡沐青端起茶来轻轻闻了闻，却是没什么香气，心里暗想这难过的日子看来还要维持一段时间。
“刚开张的钱庄，没什么响亮的名号，别人也拿不准你这钱庄能有多少定银镇不镇得住场。”孙涉话虽如此，言语里却不见有什么失落之意，“傅先生可是出了难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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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小唐说她父母早年就过世了，所以虽然看起来也还只有十几岁的样子，却已经是做了好几年工。孙涉三十多岁的人不免对小唐有些照料的意思，也全当她是自己的晚辈一般。
见两人离开胡沐青有些走神，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却也不敢表现出来。既然自己当时应了傅先生的意思来遇芙市开这家钱庄，就得把事情顶起来。而自己和店内另外两个人虽然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接触也没多久，却总不好让人干不了几天活又得物色下一份工作。
想到这里胡沐青不免有些担心，昨晚商会里接待他的那位女性给的一点暗示，今天仿佛是被证实了。但也只是似是而非罢了，说到底早上也不过就是普通的问询，并未获得进一步的提示。虽然在问答之间对方给出了想要的信息，但是却不能说明自己的推断就是正确的。还有最后自己的表达对方有没有领会
许是想得有些烦闷，胡沐青虽然没多表现，但他接连不断地喝着茶水的动作已经透露了不少讯息。直到孙涉唤他的时候已经喝了四杯下肚了，胡沐青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想得过多了些，原本有些浮躁的心绪也觉得有些好笑。
带上门之后胡沐青往小院子去了，还没离开前堂就听见小唐招呼孙涉端菜的声音。
“孙先生你把这个端一下，也不知合不合你们胃口。”小唐已经消了气，一张脸上清清楚楚都是笑意，对着孙涉开口道，“要不是刚才想着洗下来的水倒了可惜拿去浇花，饭菜早做好了。也不用到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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