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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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上的是西陆来的燃力车，但与机关的人约见的地点在城东，仍然需要好一会儿才能到达。而方才的话题因为旁人的出现也没有再继续下去。
“看来当年你在学府的准备并不少啊！”严复茉坐在杜廷杉身侧，脸颊上胭脂轻带的桃红色衬得她仿佛蒙着些光华。
“当年在雅棠确实想着有朝一日能进入机关之中。”杜廷杉虽然言语间有些失落，仍然是一派温柔的模样，“只是现在父亲和小叔也不会再像那时给我机会了。”
严复茉见状按住了杜廷杉放在膝上的手，却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好在杜廷杉意识到场面变得有些沉闷，又重新问起她严府的事细。
“复芷现在也算是有历练的人了，办起事情来没什么错漏。”严复茉与杜廷杉关系密切，总见他是个春风似柔和的人，此时看他虽然带起些愁绪却还是同往日一般体贴，也多漾起些笑意让他舒坦一点，“倒是复靖，以前总说他天资高，现在这直楞的性子却是改不过来。”
“你可是越发像个长姐了。”杜廷杉看着严复茉毫无矫揉的笑靥，眼底原本带着的怅惘也散尽了，“等过些时日严家没那么多事情压在你身上的时候，我可得赶紧让父亲去和严夫人说亲了。”
“可是去你杜家帮你打点？”严复茉其实未尝不想早日同杜廷杉结成夫妻，只是严夫人始终没有开口，严家的事情也需要自己处理，只怕短时间里也没办法实现了。她虽然想到了这里，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减退，只是微微低了头错开杜廷杉的目光。
车厢里的空间并不大，杜廷杉见严复茉的的脸上微微泛起些红晕，自己也不由得脸上发烫起来，转过头去看着外边洒落的细碎的涌泉花，却又不时用余光瞟严复茉两眼。
“杜先生，地方到了。”
正偷偷觑着严复茉有些发愣的杜廷杉听到后像被抓了现行的顽皮小孩，过了些时间才忙乱地应声。严复茉见他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好笑，虽然两人早有成家之意，杜廷杉却也时常让她觉得两个人正像刚相识的年轻男女。
城东的人流因为车站的缘故甚至不比华物畿少，机关的人做事大多隐秘，选择城东的茶馆见面也多半是出于隐藏自己的考虑。严复茉前两次去见面商谈的人也都不同，又不知此次会是个什么人物，要是仍旧没能让对方明确同意的话，只怕严夫人也会觉得在几家统事之间挂不住面子吧。
在她心思不定的这会儿，杜廷杉稍用力些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迈进茶馆。迎上来的招待当是先前受了指示，并未多说些什么便领着两人往茶馆里厢房去了。虽然城东向来嘈杂喧闹，这茶馆里头却只隐隐听得见馆内的琴师抚琴的声音。
“二位请进吧。”招待轻敲了厢房的门便躬身退下了。
里头坐着两个看起来尚年轻的男子，一个着制式衣服，另一个则是简式的拂衣。穿着拂衣的男子对着进门的杜廷杉与严复茉微微点了点头道：“刚过水的茶，二位请坐下品一品吧。”
两人见礼后还未开口又见对方将茶托轻轻推了过来劝道：“请吧。”
铮铮的琴声传到厢内减弱不少，多了些柔婉之意。拂衣男子的声音又衬着这琴声传了过来：“芙琴商会和润御商会之间的争端虽然不曾摆在明面上，双方之间也都明白。这次机关作为官家的人意思很明白，并无偏帮润御商会的意思，毕竟扩建港口时积压材料以次充好的人就出在润御。”
“但也希望芙琴明白，官家的民间的终究是有差别的，若是芙琴的要求仍旧像前番一般不肯放松，只怕今日二位也不能取得什么效果。”制式衣服的男子接过话头，脸上的严肃神情未起什么变化。
杜廷杉将茶杯托在手上，脸上仍如春日的煦光挂着笑意，开口道：“办法有很多种，润御商会和提业府一向是我们这些私人商会难以比肩的，也总不能叫人面子里子全都丢了，复茉你说呢？”
这话语间虽然一派谦逊，却也总带着些讥讽之意，与杜廷杉平时的接物处事并不相称。严复茉也将茶杯放到几子上，在这间隙揣度了杜廷杉的意思，说道：“倒不如说是润御想要退几步才定了我们之间合作到什么地步，我们不过是逐利的商人，眼前能争得到又不损了自己利益的就叫我们放掉总是有些不近人情。”
“既然二位也知商官之分，就不该在前次提出让润御完全退出港口承建的要求。”制式衣服的男子言语又缓了些，“机关若是应下了，日后如何同提业府共事？芙琴有没有想过底下大大小小的商家将会承受润御日后官家的威势？”
“二位也需体谅芙琴的难处。”严复茉露出些为难的神色，“润御这次承建的事情闹得不小，芙琴虽未透露曾与机关接触，但是润御停工之后各个商家多少得了风声。我们自然也想过底下的商家，但若答应了只负责润御出纰漏的部分，只怕被责难的也是芙琴。”
“所以芙琴倒是很有些底气。”穿拂衣的男子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私人来说，芙琴这么怕自己里边出事情，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有的吧。”制式衣服的男子神色间有些不屑，“并不是真的有能力去违逆提业府，而是之前曾有一家理事因为自己人销声匿迹让人警醒罢了。”
厢房内在话音落后突然间没了声响，外头隐约的抚琴人似是演到了乐曲的紧张处，紧密急促地奏起音来，叫人心里像弦绷紧了一般。
“这茶馆倒是日益新鲜，那些算不得雅致的大茶馆见得越来越少，像这般后起的新式样子反而让人欣赏起来。”杜廷杉在制式衣服的男子说完后怔了片刻，一如往常笑着开了口，“二位可是和我一样的想法？”
“杜先生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我也总有这么些想法。”拂衣男子微微起身，将茶杯里重新斟上，瞥见身边制式衣服的男子仿佛隐隐咬了咬牙，“机关其实并不想将这件事情拖得太久。理政阁找了我们来帮着解决这次的事件，若是再延下去只怕要落人口舌，二位不妨先说说这次芙琴是怎么样的意思。”
“若是此次能顺利那便是最好的。”严复茉谢过了拂衣男子，“前次所说让润御完全退出是芙琴的过失，但也断然不能应了只负责石料加工这块润御出问题的部分。不妨直说，我们要的是和润御光明正大的合作。”
“不必说什么过失，芙琴的这些把戏我们也看得出来，此次并不是对照上次的要求有所退让就会让我们满意的。”拂衣男子只是点了点头，像是并不怎么在意。
“润御有纰漏的芙琴要全都收下，与军务和官家船舶相关的紧要事务芙琴不敢过问，剩下的部分两边都可派些人手一同负责。”杜廷杉决定更直白些，至少这次要把层面上的事情敲定下来。
“不可。”制式衣服的男子又如一开始一般是严正的官家做派，全然不似刚才一般尖刻，“这样一来两边的人手若多有龃龉，误了工期不是我们能担得起的。”
“二位所说的有可行之处。”拂衣男子接过话头，“让芙琴介入本就有难度，港口的修建说是遇芙市的命脉也不为过，芙琴在这样的承建里捞不到多少好处却并无放弃的意思。前面两次虽然并非由我来与芙琴商洽，但也多少了解情况，今次看来芙琴想要的并非之前所说的全部的承建工作。二位刚才看似是有所屈服，但是芙琴若真是只会这些手段好多占几个承建内容也算不上入流，会面的时间若是再这么迂曲地试探总是要拖到下次了，我想二位还是直接点说出芙琴要些什么吧。”
“先生的才智不是我二人所能应对的。”严复茉看了杜廷杉一眼，“大概是我们的言语举止还有欠缺。”
“芙琴确实可以不计成本地揽下能交给我们的内容。”杜廷杉虽然已没了笑意，也算不得严肃，“港口建成之后遇芙的商货往来只会更加增长起来，芙琴想要的就是在港口辟一块留作商会私用，年限上就由二位来定。”
“芙琴应当知道即便划作私用，港口内进出的商货仍由提业府审检，这块区域也一样有军枢府的驻派。”制式衣服的男子对这个要求似乎并不讶异，“芙琴也有自己的道理，承建的事情也总不能算是官家的榨取，那五年年限如何？”
“可否再延长两年？”严复茉此时已明白机关并不是芙琴可以较量的对象。
对面两人轻声交谈了几句之后才回答道：“七年未尝不可，只是芙琴除了基础的几块承建内容，只怕还要给润御些钱财的支持了。”
四人并未在厢房内多留，琴声却是已停了一会儿了。
二人坐上燃力车后杜廷杉才压低了声音对严复茉说了一句：“仔细想想才知道今日的商洽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所能掌握的。”
严复茉看起来颇为倦怠，与之前热烈的样子相比像是暮时闭上的花苞，她只是点了点头，倚在杜廷杉身上并不言语。纵然这次的商洽已经拿到了几家理事想要的结果，两人却因为对方自始至终都洞悉了芙琴的意图而感到难以压制的不安。此外更令人在意的是那名制式衣服的男子所说的话，此时车内两人默契地没有提起，却也因为商会这些暗存着的往事被一个机关的人提起多了几分惊惧。
杜廷杉微微侧了身子，让严复茉看起来更舒服些，放缓了声音说道：“这事已经算结束了，我们不如暂且放下商会的事情去游玩一番？”
“你可是刚刚才回到遇芙，又说要去游玩，不怕被说懈怠吗？”严复茉的神色缓和了些，见杜廷杉低头看着自己便抬手在他头上轻敲了一下。
杜廷杉佯作吃痛，眯眼笑起来，开口道：“小叔只怕是不许，父亲那边却不见得。”
而斜倚在他身上的严复茉却轻轻哼了一声，不再答他。
芙琴商会里的决事处里几家理事在听过杜廷杉与严复茉的话后虽然反应不尽相同，但也都离不了些满意的神色。
“廷杉和复茉可让我这老爷子很是放心啊！”精神矍铄的老爷子一语说完又大笑起来，“看来我过些时日也该让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来这理事的会面了。”
座旁有杜廷杉侍立着的面色有些青白的中年男子也露出笑意来，开口道：“潘老爷子可别拔太高了，叫人失了分寸。”
“若是再多些历练，这事就可办得更好看了。”严夫人望了严复茉一眼，却并无多少责备之意，想来也是对此相当满意了，“这银钱的事不知诸位想怎么解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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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当年你在学府的准备并不少啊！”严复茉坐在杜廷杉身侧，脸颊上胭脂轻带的桃红色衬得她仿佛蒙着些光华。
“当年在雅棠确实想着有朝一日能进入机关之中。”杜廷杉虽然言语间有些失落，仍然是一派温柔的模样，“只是现在父亲和小叔也不会再像那时给我机会了。”
严复茉见状按住了杜廷杉放在膝上的手，却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好在杜廷杉意识到场面变得有些沉闷，又重新问起她严府的事细。
“复芷现在也算是有历练的人了，办起事情来没什么错漏。”严复茉与杜廷杉关系密切，总见他是个春风似柔和的人，此时看他虽然带起些愁绪却还是同往日一般体贴，也多漾起些笑意让他舒坦一点，“倒是复靖，以前总说他天资高，现在这直楞的性子却是改不过来。”
“你可是越发像个长姐了。”杜廷杉看着严复茉毫无矫揉的笑靥，眼底原本带着的怅惘也散尽了，“等过些时日严家没那么多事情压在你身上的时候，我可得赶紧让父亲去和严夫人说亲了。”
“可是去你杜家帮你打点？”严复茉其实未尝不想早日同杜廷杉结成夫妻，只是严夫人始终没有开口，严家的事情也需要自己处理，只怕短时间里也没办法实现了。她虽然想到了这里，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减退，只是微微低了头错开杜廷杉的目光。
车厢里的空间并不大，杜廷杉见严复茉的的脸上微微泛起些红晕，自己也不由得脸上发烫起来，转过头去看着外边洒落的细碎的涌泉花，却又不时用余光瞟严复茉两眼。
“杜先生，地方到了。”
正偷偷觑着严复茉有些发愣的杜廷杉听到后像被抓了现行的顽皮小孩，过了些时间才忙乱地应声。严复茉见他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好笑，虽然两人早有成家之意，杜廷杉却也时常让她觉得两个人正像刚相识的年轻男女。
城东的人流因为车站的缘故甚至不比华物畿少，机关的人做事大多隐秘，选择城东的茶馆见面也多半是出于隐藏自己的考虑。严复茉前两次去见面商谈的人也都不同，又不知此次会是个什么人物，要是仍旧没能让对方明确同意的话，只怕严夫人也会觉得在几家统事之间挂不住面子吧。
在她心思不定的这会儿，杜廷杉稍用力些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迈进茶馆。迎上来的招待当是先前受了指示，并未多说些什么便领着两人往茶馆里厢房去了。虽然城东向来嘈杂喧闹，这茶馆里头却只隐隐听得见馆内的琴师抚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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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见礼后还未开口又见对方将茶托轻轻推了过来劝道：“请吧。”
铮铮的琴声传到厢内减弱不少，多了些柔婉之意。拂衣男子的声音又衬着这琴声传了过来：“芙琴商会和润御商会之间的争端虽然不曾摆在明面上，双方之间也都明白。这次机关作为官家的人意思很明白，并无偏帮润御商会的意思，毕竟扩建港口时积压材料以次充好的人就出在润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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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也需体谅芙琴的难处。”严复茉露出些为难的神色，“润御这次承建的事情闹得不小，芙琴虽未透露曾与机关接触，但是润御停工之后各个商家多少得了风声。我们自然也想过底下的商家，但若答应了只负责润御出纰漏的部分，只怕被责难的也是芙琴。”
“所以芙琴倒是很有些底气。”穿拂衣的男子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私人来说，芙琴这么怕自己里边出事情，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有的吧。”制式衣服的男子神色间有些不屑，“并不是真的有能力去违逆提业府，而是之前曾有一家理事因为自己人销声匿迹让人警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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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刚刚才回到遇芙，又说要去游玩，不怕被说懈怠吗？”严复茉的神色缓和了些，见杜廷杉低头看着自己便抬手在他头上轻敲了一下。
杜廷杉佯作吃痛，眯眼笑起来，开口道：“小叔只怕是不许，父亲那边却不见得。”
而斜倚在他身上的严复茉却轻轻哼了一声，不再答他。
芙琴商会里的决事处里几家理事在听过杜廷杉与严复茉的话后虽然反应不尽相同，但也都离不了些满意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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