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驿流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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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事处里的一派轻松登时被冲淡不少，杜廷杉身旁只长他几岁的年轻男子见一时间无人应答，低头看了看坐着的中年男子。在中年男子轻点了点头之后他才开口道：“各家理事的产业多有不同，此次港口的承建好处是整个商会的，代价也理当由各家理事共同承受。”
潘老爷子身旁如往常一样是那两个中年男子，未等潘老爷子说些什么其中之一便开口道：“冶炼和木料的商户多是定泰钱庄的商家，潘家也算是定泰的大客人了，具体的事务还是得问过各家商户才能决定，不必操之过急。”
若说适才建议的年轻男子全是为了商会的公平考虑，那这房内的人也未免过于天真了些。商会里纵然现在潘家实力最为强劲，另两家也不会甘心俯首。此番潘家若是通过定泰出了大力，只怕将来但凡是关于这港口的事情潘家都要干涉。这个建议就是既想冲散定泰的银钱里潘家的份额，也限制了日后潘家的在港口上的话语权，在明面上又以公平做撑，叫人不好拒绝。
“是杜逸的不是。”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中年男子声音显得有些暗淡，“但承建港口以往都是官家的事情，这次的代价已经不小，商会能拿下来，切莫在承建的时候失了手。若是分摊开来，各家商户监督着办，总是不容易出事。更别说这么大的事全让人顶着，不管是谁心里都过意不去吧？”
“你说得并无不妥。”潘老爷子还是一派乐天的样子，“过些时日我们便要对商会里公布消息，早些拟了细目才是。”
杜廷杉飞快地看了严复茉一眼，而对方虽然注意到了却并未转过来回应他。严复茉对这些商会里各家为利益而做的事情一贯是熟悉的，虽然杜廷杉实现并未和她讲过杜家的今日的作为，此时她心里却也并不怎么在意。
“廷杉和复茉这次都辛苦了，再烦累他们也说不过去。商会里年轻人很多，这次的事宜的拟定还是交给这些经验还不足的年轻人来做吧。”潘老爷子有些起身的意思，“泽鹤，这事也不能出错，你看着点吧。”
不多时决事处里的人就散了，商会里仍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在机关和芙琴商会达成条件之后的几日里，与各家管事亲近的商家多少都得到了些片段的消息。扩建码头的工事虽然还是润御的人在做，但是却也能瞧得出来他们已经搁置了其中的一部分。此时商会里虽然还未正式放出消息，上上下下已经有不少人的心鼓噪了起来。
自胡沐青在恒祺钱庄和严复芷商谈过后至今也已过去了小半月。但胡沐青却并未有所动作，而恒祺的商户虽然有所增长，大多也是些规模不大的小商家。帮工小唐也只是前两日见胡先生交代过孙先生什么，而之后这几日见到孙先生的时候又少了些，倒让她又有不少干劲。正当她在前厅有些出神的时候，孙涉推门进来朝她点了点头，她这才回过神来，又不免为自己适才的走神赧然。
“胡先生今日可出去过？”孙涉将伞收起来斜靠着门框，带些倦意问了一声。
“胡先生像是有些烦闷，在账房算了半天账了。”小唐指了指二楼答道。
孙涉仿佛预料到了，只交代了小唐继续守在前厅便自己上了二楼的账房。推门进了账房只见胡沐青并未在核校账目，立在窗旁像是在思虑什么。
“港口的事情胡先生不打算问问严家的人吗？”孙涉的语气倒不像是确认，只是随口问上一句而已。
“孙先生怎么问起这样的问题来了，明知我在这件事情上无意与严家人接触。”胡沐青转过身子来，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虽然我并不认为严家人会完全放任我去做事，但这件事情上并没有我们主动求援的选择。”
说到这里他又停了片刻才开口道：“但严家也一定会插手。”
二人在当日知晓芙琴将会接手港口承建的一部分之后多少有些震动，在斟酌之后孙涉这几日都是在城东安排，只想着能快些把之前的打算提上日程。今日孙涉回钱庄的时间比前两日早了不少，多半是已经有了眉目。
“这不是恒祺能控制的，胡先生也不必太过忧虑。”孙涉宽解道，“城东那边能安排我们明日晨间的时候见一场，也该准备一下了。”
胡沐青对于孙涉的人脉不免存疑，但先前他只说是当时曾供职过一些时日，安排私下的会面还算不上难事。
“我也知道若是到时候没有严家出面做保恒祺也是一样要被吃死，不过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取得多少利益还都是未知数。”胡沐青随手翻弄了一下账本，“孙先生，我总觉得隐约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孙涉思索一番，倒并未觉得这件事情在何处有旁人插手的迹象，一时也并未回答。
胡沐青又摇了摇头说道：“应是我多虑了，这事尚未为人所知，也出不了什么错。”
芙琴商会的商家会在各季将结束前的一月内择一天举行酒会，这对于各家商户来说是个喜忧参半的事情。在每一次的酒会上总有些消息在窃窃私语之中慢慢传开，其中有好有坏，来源也颇为复杂。其中有某些想转变风向的大商户故意透露的消息，也有确实是不小心走漏的消息。
夏秋酒会的举行被定在今年的祭芙日的后一天。遇芙市与清芙神的关系颇为密切，在设行辖府并取名遇芙时就是参照了当地关于清芙神的民间传说，现在改制虽然已经十几年但许多关于清芙神的传统民俗却依然没有变化。
传说中清芙神在遇芙庇佑着这里的人，但因海宗主与其兄弟的争端引起的巨浪在数年内日益高涨，清芙神不得不离开遇芙向重天之庭请求帮助。敕令下达之后海宗主虽然平息了巨浪，但兄弟之间仍时有争端发生，使遇芙不时海流倒灌，或是因不绝的阴雨如同泽国。遇芙的百姓不堪其苦，向清芙神祝祷，而重天之庭却也不好再干涉海神的家事，清芙神只能向司岩流的神垠寻助，希望他抬升遇芙的地势，使当地百姓能免于天灾。垠告知清芙神山海变迁都依辰宿之理运作，若是强行改变，代价是让清芙神抹去神使的身份，只能留于遇芙看护当地山水，再上重天之庭又需千年的时间了。饶是如此，清芙神也应了下来，清芙神被抹去神使身份的日子也就成了当地百姓祭祀清芙神的时候。
按日子算起来还有两旬就该是祭芙日，芙琴商会放出消息的时间够大大小小的商户先行准备了。今年的夏秋酒会显然因为港口承建的事情在开始之前就有暗流涌动着，但对于恒祺钱庄来说，暂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
小唐昨晚听雨声敲窗却总不见孙先生和胡先生结束谈话，等得困乏倚在前厅的桌上昏昏沉沉的，不多时胡先生下来告诉她明日他要和胡先生一同去城东一趟，让她好好看着店面切莫怠慢了来的客人。今日整一早上小唐就没见到两人的影子，想来是在开张前已离了钱庄往城东去了。
城东不改一向的人流如织，往来的商客与货物似乎没有停歇的时候。在胡沐青与孙涉两人尚早到达时这街上便已经是热闹景象了，两人倒不匆忙，顺着人流方向往驿流厅去。越往驿流厅的方向去人就越发少了，毕竟是掌管着运输的官家机构，若非有相关事宜不会有多少人会特意来这地方。
除了在门外立着的驮马塑像之外，驿流厅看起来与其他官家机构的布置别无二致。胡沐青站在石阶上微抬着头看近檐处瓦片上层层砌砌的刻饰。这些刻饰数量不多，全是特意让工匠雕上的，每一片上也承载不了多少内容，多是几片组合在一起以简明的物象展示了驿流厅的发展。最前面的是传信的鸽子，边境的烽火，随后转变成马匹与专职的传信人
胡沐青迅速把目光放到了最后，轨道c燃力船c城内的委托驿点都是全新的事物。从刻饰的新旧程度来看明显是这几年的新作，毕竟这几样是驿流厅这几年来西陆学成的官员牵头找了西陆的技术工人做成的。原本胡沐青对此了解不多，当时孙涉给他的文书里曾附带着提起过，虽然当时不甚了解却让胡沐青相当有兴味。后来两人在这方面专门了解了情况更觉得想要让恒祺钱庄在遇芙立住脚要试这一次，若是按着旧样子一步步走只怕还没壮大自己就被其他几家大的钱庄挤压得不成样子了。
胡沐青又多看了几眼，这几样新的刻饰和前边的几个相比，全没经过多久风吹日晒的样式，但各块雕砌的瓦片却都一样的规整干净。毕竟也只是在木云事件之后国家才有了全新的面貌，其中的斗争血泪都不是一两句能够说清的，而在此前漫长的时间里国内早已是固步自封的状态，能有今日的景象已是不易。
胡沐青心里仍有些忐忑，也不知这驿流厅的人究竟能不能接受他们的提议。
“二位请进吧。”叩门之后稍有些时间当差的人方才开了一条缝隙，见是孙涉才将门开大让他们进入。
“今日驿流厅在值的大人虽然不见得好说动，但只要开了口那自是无虞了。”当差的领着二人往接待宾客的东房去，也不忘再提醒几句，“孙先生，良机要是错失了只怕没办法再有下一趟了。”
东房简朴而不失雅趣，摆设虽未多加雕饰，但也错落有致。二人面前摆上茶水之后便等着驿流厅的大人来与他们会面。
“孙先生，今日一见才知官家虽在改制之后有所变化，但本国的财力仍旧让它们维持着这样的气度啊！”胡沐青端起通透的瓷茶盏品了一口。
“理政阁c机关及统管府虽有内部新派老派不一，但始终未曾更改保留古式传统的条令。”孙涉年长于胡沐青，在遇芙的时间也更长些，便解释起来，“驿流厅其实也无法自行通过我们的提议，到时尚需与机关的人接触以明确我们与驿流厅的关系。届时就可见到机关里仍有许多人以拂衣为常服，而不像它本身新派作风一般人人着制式的衣服。”
“果真如人所言机关负监察之职，却是权力颇大的机构。”胡沐青对这些事最早的印象来自学堂先生的介绍，“但却总让我有些惧意。”
“胡先生想来也是被教授过的。”孙涉摇了摇头，“但若非机关，除士绅之家外普通百姓根本没有机会学习这些。而许多西陆的事物也都是机关带进来的。虽然对机关的定义总是模糊，这也让人难以捉摸他们的真实情况，但很多情况下机关暗中所进行的都是有益的事。若非机关的出现，也没人能想象平民能在佃农之外有新的出路。”
“在这样变动的时代民众对政事的了解总会更多一些，也会有更多能力卓越之辈涌现出来。”门外的身影不疾不徐地沿着门廊走近，却是先让人听见了声音，“二位今日到驿流厅来却不知是窃窃妄议的庸才，还是觉得自己能有让驿流厅也动心的事务呢？”
语毕之后门口方才出现一个神情颇有些倨傲的中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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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老爷子身旁如往常一样是那两个中年男子，未等潘老爷子说些什么其中之一便开口道：“冶炼和木料的商户多是定泰钱庄的商家，潘家也算是定泰的大客人了，具体的事务还是得问过各家商户才能决定，不必操之过急。”
若说适才建议的年轻男子全是为了商会的公平考虑，那这房内的人也未免过于天真了些。商会里纵然现在潘家实力最为强劲，另两家也不会甘心俯首。此番潘家若是通过定泰出了大力，只怕将来但凡是关于这港口的事情潘家都要干涉。这个建议就是既想冲散定泰的银钱里潘家的份额，也限制了日后潘家的在港口上的话语权，在明面上又以公平做撑，叫人不好拒绝。
“是杜逸的不是。”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中年男子声音显得有些暗淡，“但承建港口以往都是官家的事情，这次的代价已经不小，商会能拿下来，切莫在承建的时候失了手。若是分摊开来，各家商户监督着办，总是不容易出事。更别说这么大的事全让人顶着，不管是谁心里都过意不去吧？”
“你说得并无不妥。”潘老爷子还是一派乐天的样子，“过些时日我们便要对商会里公布消息，早些拟了细目才是。”
杜廷杉飞快地看了严复茉一眼，而对方虽然注意到了却并未转过来回应他。严复茉对这些商会里各家为利益而做的事情一贯是熟悉的，虽然杜廷杉实现并未和她讲过杜家的今日的作为，此时她心里却也并不怎么在意。
“廷杉和复茉这次都辛苦了，再烦累他们也说不过去。商会里年轻人很多，这次的事宜的拟定还是交给这些经验还不足的年轻人来做吧。”潘老爷子有些起身的意思，“泽鹤，这事也不能出错，你看着点吧。”
不多时决事处里的人就散了，商会里仍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在机关和芙琴商会达成条件之后的几日里，与各家管事亲近的商家多少都得到了些片段的消息。扩建码头的工事虽然还是润御的人在做，但是却也能瞧得出来他们已经搁置了其中的一部分。此时商会里虽然还未正式放出消息，上上下下已经有不少人的心鼓噪了起来。
自胡沐青在恒祺钱庄和严复芷商谈过后至今也已过去了小半月。但胡沐青却并未有所动作，而恒祺的商户虽然有所增长，大多也是些规模不大的小商家。帮工小唐也只是前两日见胡先生交代过孙先生什么，而之后这几日见到孙先生的时候又少了些，倒让她又有不少干劲。正当她在前厅有些出神的时候，孙涉推门进来朝她点了点头，她这才回过神来，又不免为自己适才的走神赧然。
“胡先生今日可出去过？”孙涉将伞收起来斜靠着门框，带些倦意问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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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涉仿佛预料到了，只交代了小唐继续守在前厅便自己上了二楼的账房。推门进了账房只见胡沐青并未在核校账目，立在窗旁像是在思虑什么。
“港口的事情胡先生不打算问问严家的人吗？”孙涉的语气倒不像是确认，只是随口问上一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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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沐青对于孙涉的人脉不免存疑，但先前他只说是当时曾供职过一些时日，安排私下的会面还算不上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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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涉思索一番，倒并未觉得这件事情在何处有旁人插手的迹象，一时也并未回答。
胡沐青又摇了摇头说道：“应是我多虑了，这事尚未为人所知，也出不了什么错。”
芙琴商会的商家会在各季将结束前的一月内择一天举行酒会，这对于各家商户来说是个喜忧参半的事情。在每一次的酒会上总有些消息在窃窃私语之中慢慢传开，其中有好有坏，来源也颇为复杂。其中有某些想转变风向的大商户故意透露的消息，也有确实是不小心走漏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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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清芙神在遇芙庇佑着这里的人，但因海宗主与其兄弟的争端引起的巨浪在数年内日益高涨，清芙神不得不离开遇芙向重天之庭请求帮助。敕令下达之后海宗主虽然平息了巨浪，但兄弟之间仍时有争端发生，使遇芙不时海流倒灌，或是因不绝的阴雨如同泽国。遇芙的百姓不堪其苦，向清芙神祝祷，而重天之庭却也不好再干涉海神的家事，清芙神只能向司岩流的神垠寻助，希望他抬升遇芙的地势，使当地百姓能免于天灾。垠告知清芙神山海变迁都依辰宿之理运作，若是强行改变，代价是让清芙神抹去神使的身份，只能留于遇芙看护当地山水，再上重天之庭又需千年的时间了。饶是如此，清芙神也应了下来，清芙神被抹去神使身份的日子也就成了当地百姓祭祀清芙神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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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请进吧。”叩门之后稍有些时间当差的人方才开了一条缝隙，见是孙涉才将门开大让他们进入。
“今日驿流厅在值的大人虽然不见得好说动，但只要开了口那自是无虞了。”当差的领着二人往接待宾客的东房去，也不忘再提醒几句，“孙先生，良机要是错失了只怕没办法再有下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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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政阁c机关及统管府虽有内部新派老派不一，但始终未曾更改保留古式传统的条令。”孙涉年长于胡沐青，在遇芙的时间也更长些，便解释起来，“驿流厅其实也无法自行通过我们的提议，到时尚需与机关的人接触以明确我们与驿流厅的关系。届时就可见到机关里仍有许多人以拂衣为常服，而不像它本身新派作风一般人人着制式的衣服。”
“果真如人所言机关负监察之职，却是权力颇大的机构。”胡沐青对这些事最早的印象来自学堂先生的介绍，“但却总让我有些惧意。”
“胡先生想来也是被教授过的。”孙涉摇了摇头，“但若非机关，除士绅之家外普通百姓根本没有机会学习这些。而许多西陆的事物也都是机关带进来的。虽然对机关的定义总是模糊，这也让人难以捉摸他们的真实情况，但很多情况下机关暗中所进行的都是有益的事。若非机关的出现，也没人能想象平民能在佃农之外有新的出路。”
“在这样变动的时代民众对政事的了解总会更多一些，也会有更多能力卓越之辈涌现出来。”门外的身影不疾不徐地沿着门廊走近，却是先让人听见了声音，“二位今日到驿流厅来却不知是窃窃妄议的庸才，还是觉得自己能有让驿流厅也动心的事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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