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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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的侧门停着正在等待杜廷杉的燃力车，而杜廷杉虽已穿戴齐整却仍在书房逗留，眉宇之间如困在林间的春风，淡得看不太清却又让人介怀。
自前次父亲交代他做事之后，随着日子推进他便越有些不快。这种不快的来源一方面是他只能自己去做，另一方面则是他本就不太喜欢商会里这些复杂的事情。父亲在交代时只说这是商会各家管事共同的意思，但杜廷杉也明白除了管事们和自己之外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目的。
在门口又往回看了看，杜廷杉叹了口气便准备出发了。
车子还没到商会就在临江的路段停下了。杜廷杉下了车后沿着琴江旁的小路往商会的小门走去，走了一会儿正巧碰上商会里潘老爷子派到外头去办事的人。他尚未准备好如何开口对方就先开口道：“小杜先生近日可还忙吗？”
“分内的事也无所谓忙不忙的。”杜廷杉摇了摇头，“前段日子在谅京，刚回来总有些不适应，现在基本都妥当了。”
“您今日本可不必来商会做事，小心累了身体。”
“今日有些货物流运的事宜要办，还需去东面调些旧例。”杜廷杉指了指商会东首，“但也不大清楚是哪几户商家了。”
交代了几句之后他就继续到商会做今日的工作了。今日商会里各家长辈都不在，大小事宜便由杜廷杉先处置了，若有异议则再行商榷。但他想来也知道商会里定是商户大宗交易的文书和近日港口承建有关的事宜。
杜廷杉在轮值室坐定之后随手翻了翻还未盖章的文书便有些烦闷。之前三家在港口承建的事宜上未有统一的意见，虽然知道复茉并不会因为这些利益而改变心意，但思及此节杜廷杉又平添了些无奈。
“下次该带上复茉同去谅京才是。”杜廷杉翻开一份制纸的委托书，轻声自语道：“在这商会里总有这些繁杂事务，也有很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啊”
审阅了差不多四份文书，交代了公示处的人两项委托书主要的公示内容及审核时间，杜廷杉起身准备去与轮值室联通的茶水间备些茶水饮用。才没走出几步便有人叩响了轮值室的门。
“请进。”杜廷杉无奈只能走回座位上。
“今日可是我们商会里风雅的小杜先生轮值吗？”严复茉装作听不出杜廷杉声音的样子，稍稍开了门却不露出脸来。
“今日你难得空闲，复芷又帮你去查了严家底下几家金石门面的账，也不知道好好歇息。”杜廷杉复又起身往茶水间去了。
严复茉推门进来随意翻了翻桌上的文书，转头看着杜廷杉说道：“休息也不过是随处看看，没什么新意，还不如到商会看看你在做什么。”
虽然严复茉只能看见杜廷杉的背影，也知道此时他满脸的笑意定如深夜里骤然的焰火一般明亮而柔和。两人相处这么久相互之间早已熟悉，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两家在商会里多少有些利益上的较量，所以始终没办法得到家里首肯让二人成婚。
杜廷杉端着两杯茶水转过身来，走到严复茉身边递给她。严复茉低头闻了闻，正欲开口时杜廷杉已先说道：“取蕊为基料，未熟的酸果研成细末，再用滤煮过的雪水冲成，这杯青蝶茶还是你喜欢的口味吗？”
青蝶花原叫青牒花，花瓣三短一长，长者形似木牒，花色白中带青，后来误传称青蝶花。严复茉一向喜欢青蝶茶馥郁之中带些酸涩的味道，尝了一口道：“倒是和你人一样温和更易入口了。”
“今日这身淡红色罗裙衬得你像个豆蔻少女，让人想起以前的日子了。”杜廷杉伸手替严复茉理了理垂下来的碎发，“总觉得还是昨日啊”
“看来你有些烦心事呢。”严复茉敏锐地察觉到杜廷杉像轻纱一样若有若无的惆怅。
杜廷杉正欲开口时突然有人敲了敲门道：“杜先生，您现在有空吗？”
两人无奈对视一眼，严复茉稍压低了声音道：“别太累了自己，既然你还有事务，我去华物畿赏玩赏玩西陆的新鲜物件好了。”
只要在商会里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总是很少，也总会被打扰到。严复茉开了门，见是商会里这次帮忙筹备港口承建的人员，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杜先生，泽鹤先生说让您跟复靖先生先看看我们关于港口承建的细则文书。”来人比杜廷杉年轻几岁，是潘家新到商会入职的晚辈。
“上次说基建采购的事情有什么新的办法吗？”杜廷杉接过对方递上来的文书，开口便先问了一句。自上次决事处的会后已过了约一旬，离夏秋酒会的日子也越近了，但几家在很多方面仍在不动声色地争夺，也使得文书迟迟没能敲定。
“让商户在夏秋酒会上竞标的办法被否了之后，复靖先生的意思是直接在港口划区承建，各区由各家派人监督，商户按区出资，这样就能避免某一家独占资源。”
“看来你的看法还有所保留。”杜廷杉翻开看了两眼，并未直接评价这份文书，“复靖先生若是在的话，叫他一同来商谈吧。”
“复靖先生在核算本季度商会的支出。”年轻男子答道，转身出去了。
华物畿作为遇芙市最大的商业区，各个区域都有不同的商户聚集，像此时严复茉在的区域就是脂粉商户林立的地方。她前几日不小心撒了胭脂，今日本想等杜廷杉收拾完杂事一同来看看，但方才见他又要改这次港口承建有关的文书，只好作罢。
商家不遗余力地介绍这款胭脂的色泽天然，原料正统，严复茉虽一一应着，却是在柜台前漫不经心地看过摆放齐整的各色脂粉。商家又是不甘心地让严复茉在手上试试颜色，极力劝服她买下这盒价格不低的新货。严复茉也不作推辞，揩了些许匀匀地涂开，对比起来确实像内里自然的样子。
正当她准备放下手里这盒继续寻更亮丽些的胭脂时，却突然听人说了一句：“复茉小姐，正挑选胭脂呢？”
严复茉放下胭脂盒转过身去，只见撷枝正站在那笑着看她。见是严家一手培养的近人，她也稍放松了些点头道：“前些日子没留神洒了胭脂，一直没时间补上，今日得空了就来瞧瞧。”
“正巧遇上复茉小姐，撷枝有些事要向小姐说。”秦撷枝一如在商会里一般得体，脸上亲切的笑意始终没有消散，“小姐先挑胭脂吧。”
店家应和称是，又换了一款向严复茉介绍起来。严复茉却有些不快，本是难得的闲散时间，此时却又有事需要劳心。想及此节她也没有心思再多看，选了几样色样仍待考虑的胭脂一并买了，准备回家去再自己逐一挑选。
“打扰复茉小姐的私人时间了，撷枝实在是很过意不去。”秦撷枝微低了头，“但此事只与复茉小姐一人相关，市井之处无人打扰最为妥帖。”
对于秦撷枝的说辞严复茉颇有些意外，听其意与商会事务无关，却又想不出有何事相关，只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秦撷枝却又停了话头，替严复茉接过店家包装好的几盒胭脂一同走出了店才开口说道：“复茉小姐这次洽谈港口承建的事宜可辛苦吗？”
严复茉不知为何会有此一问，不由得愣了愣神方才答道：“辛苦与否并不重要，商会的事完成了便是足够了。”
仿佛料到严复茉会这样说，秦撷枝并未作何反应，而是自顾自问道：“那复茉小姐也已经接触了机关的人了，不知他们是不是同传闻一样有手段呢？”
此时严复茉并未作答，而是仔细思考起来秦撷枝为何问起机关的事情。就算她再糊涂此时也知道秦撷枝的身份绝不止严家一手栽培的可用之人这么简单了。犹疑不定之中又听见秦撷枝开口道：“复茉小姐不必紧张，因为机关的事情，就是我今日要告诉你的事情。”
稍整理了思绪后严复茉冷静了些，想的第一件事不是撷枝的身份问题，而是她为什么要来找自己说起这些事。既然她一直未曾暴露自己的身份，此时必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找上自己。沉吟片刻后严复茉开口道：“撷枝此番告知机宜想来是因为机关里发生了什么，却不知找上我是什么缘故？”
“复茉小姐自谦了。”秦撷枝并未回答严复茉的话，“从港口承建与芙琴联系在一起开始，商会也就不简单是个商会了。复茉小姐自然知道一个港口对官家的重要性。机关的斗争也一样会顺势蔓延开。”
严复茉仔细思量话中意思，却只觉得有双看不真切的手在暗中影响着许多事情，不由生出些寒意。她总觉得此次港口的事宜也并非这么简单，便问道：“那这次芙琴能拿下承建的事宜想来也不止表面上与机关接洽这么简单吧？”
“复茉小姐果然聪慧。”秦撷枝也不掩饰，“不如说机关本就和商会纠缠不清。要知道商会里属于机关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未等严复茉回应，她又继续说道：“撷枝便是希望复茉小姐能和我合作。”
“谁料机关里也如寻常商会一般暗自博弈呢”严复茉此时的心情倒不再似之前一般惊疑，“你不妨直接告诉我机关里是个什么情况。”
“复茉小姐也仍要记得，机关终究是机关，上位者的心态是不那么容易揣测的。”仿佛知晓了严复茉的心思，秦撷枝深深看了她一眼，“机关里派别林立，但都有各自的根本，最重要也不过是新旧之间的摩擦。”
“保守派或者革新派大家都不会讲出自己的身份，互相之间也只能暗暗揣度。暗里还有些死而不僵的虫豸与复辟相关。”秦撷枝转过身去背对着严复茉，“小姐觉得撷枝会是什么派别身份呢？”
“我只能看得出机关内两派之间也始终未势成水火。”严复茉其实并看不出撷枝的派别，“到底都是拥护改制的人，不然机关又怎么会和理政阁关系密切？至于是什么派别身份此时都一样对合作是势在必得吧。”
“那撷枝也不卖关子了，我在机关里归属于革新派。”秦撷枝正色道，“商会里绝对不止我一个机关的人，但我并不能分清谁是谁不是，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目与他们来往，所以小姐大可对我放心。”
“何来放心不放心的说法呢？”严复茉已经明白从撷枝告诉她机关身份开始，合作就已经开始进行了，“只怕我要是拒绝了机关的这次提议，革新派另觅他人第一要务就是打击严家拿捏住知晓了这些情况的我。”
秦撷枝不置可否另起话头道：“只是严小姐要知道，这件事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告知，对方是否和机关里不同的人在合作，或者能不能保守得了这个秘密都未可知。”
严复茉虽有些犹疑，但此时被动的状况她也只略笑了一下未在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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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前次父亲交代他做事之后，随着日子推进他便越有些不快。这种不快的来源一方面是他只能自己去做，另一方面则是他本就不太喜欢商会里这些复杂的事情。父亲在交代时只说这是商会各家管事共同的意思，但杜廷杉也明白除了管事们和自己之外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目的。
在门口又往回看了看，杜廷杉叹了口气便准备出发了。
车子还没到商会就在临江的路段停下了。杜廷杉下了车后沿着琴江旁的小路往商会的小门走去，走了一会儿正巧碰上商会里潘老爷子派到外头去办事的人。他尚未准备好如何开口对方就先开口道：“小杜先生近日可还忙吗？”
“分内的事也无所谓忙不忙的。”杜廷杉摇了摇头，“前段日子在谅京，刚回来总有些不适应，现在基本都妥当了。”
“您今日本可不必来商会做事，小心累了身体。”
“今日有些货物流运的事宜要办，还需去东面调些旧例。”杜廷杉指了指商会东首，“但也不大清楚是哪几户商家了。”
交代了几句之后他就继续到商会做今日的工作了。今日商会里各家长辈都不在，大小事宜便由杜廷杉先处置了，若有异议则再行商榷。但他想来也知道商会里定是商户大宗交易的文书和近日港口承建有关的事宜。
杜廷杉在轮值室坐定之后随手翻了翻还未盖章的文书便有些烦闷。之前三家在港口承建的事宜上未有统一的意见，虽然知道复茉并不会因为这些利益而改变心意，但思及此节杜廷杉又平添了些无奈。
“下次该带上复茉同去谅京才是。”杜廷杉翻开一份制纸的委托书，轻声自语道：“在这商会里总有这些繁杂事务，也有很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啊”
审阅了差不多四份文书，交代了公示处的人两项委托书主要的公示内容及审核时间，杜廷杉起身准备去与轮值室联通的茶水间备些茶水饮用。才没走出几步便有人叩响了轮值室的门。
“请进。”杜廷杉无奈只能走回座位上。
“今日可是我们商会里风雅的小杜先生轮值吗？”严复茉装作听不出杜廷杉声音的样子，稍稍开了门却不露出脸来。
“今日你难得空闲，复芷又帮你去查了严家底下几家金石门面的账，也不知道好好歇息。”杜廷杉复又起身往茶水间去了。
严复茉推门进来随意翻了翻桌上的文书，转头看着杜廷杉说道：“休息也不过是随处看看，没什么新意，还不如到商会看看你在做什么。”
虽然严复茉只能看见杜廷杉的背影，也知道此时他满脸的笑意定如深夜里骤然的焰火一般明亮而柔和。两人相处这么久相互之间早已熟悉，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两家在商会里多少有些利益上的较量，所以始终没办法得到家里首肯让二人成婚。
杜廷杉端着两杯茶水转过身来，走到严复茉身边递给她。严复茉低头闻了闻，正欲开口时杜廷杉已先说道：“取蕊为基料，未熟的酸果研成细末，再用滤煮过的雪水冲成，这杯青蝶茶还是你喜欢的口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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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复茉放下胭脂盒转过身去，只见撷枝正站在那笑着看她。见是严家一手培养的近人，她也稍放松了些点头道：“前些日子没留神洒了胭脂，一直没时间补上，今日得空了就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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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茉小姐果然聪慧。”秦撷枝也不掩饰，“不如说机关本就和商会纠缠不清。要知道商会里属于机关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未等严复茉回应，她又继续说道：“撷枝便是希望复茉小姐能和我合作。”
“谁料机关里也如寻常商会一般暗自博弈呢”严复茉此时的心情倒不再似之前一般惊疑，“你不妨直接告诉我机关里是个什么情况。”
“复茉小姐也仍要记得，机关终究是机关，上位者的心态是不那么容易揣测的。”仿佛知晓了严复茉的心思，秦撷枝深深看了她一眼，“机关里派别林立，但都有各自的根本，最重要也不过是新旧之间的摩擦。”
“保守派或者革新派大家都不会讲出自己的身份，互相之间也只能暗暗揣度。暗里还有些死而不僵的虫豸与复辟相关。”秦撷枝转过身去背对着严复茉，“小姐觉得撷枝会是什么派别身份呢？”
“我只能看得出机关内两派之间也始终未势成水火。”严复茉其实并看不出撷枝的派别，“到底都是拥护改制的人，不然机关又怎么会和理政阁关系密切？至于是什么派别身份此时都一样对合作是势在必得吧。”
“那撷枝也不卖关子了，我在机关里归属于革新派。”秦撷枝正色道，“商会里绝对不止我一个机关的人，但我并不能分清谁是谁不是，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目与他们来往，所以小姐大可对我放心。”
“何来放心不放心的说法呢？”严复茉已经明白从撷枝告诉她机关身份开始，合作就已经开始进行了，“只怕我要是拒绝了机关的这次提议，革新派另觅他人第一要务就是打击严家拿捏住知晓了这些情况的我。”
秦撷枝不置可否另起话头道：“只是严小姐要知道，这件事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告知，对方是否和机关里不同的人在合作，或者能不能保守得了这个秘密都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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