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木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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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总是处在别样的安静之中，除了严复茉与严复芷两姐妹之外，长房并没有男子。再加上现在管理着严家的严夫人，可以说整个家族都在女性的安排之下。而这种情况在经商的家族中实属罕见，归根到底还是与严夫人的强势有关。
夏意仍然未被驱散，严复芷今日去了几家瓷器铺，此时在房内休憩。刚换过衣裳片刻便听得外间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探头却见严复茉往自己厢房去了。她少见严复茉这般，只一人跟着严复茉往她房中去了。
“今日发生了什么吗？”严复芷过回廊的时候未从半闭的妆台前的窗户看见严复茉，叩了门问道。
严复茉对自己这个妹妹一向不甚亲热，究其原因还是和严夫人有关。她想想应是自己方才走得有些急了，稳了稳心神答道：“不碍事，只是衣物上沾了些染料。方才外边遇到撷枝，她近日正好接触了几家中等的染坊，便带我去看了看。”
“那就不打扰了。”严复芷未做逗留，转身往自己房中去了。
服侍复芷起居的两个侍女被复芷屏在门外，只自己一人在房内歇息。从小开始她似乎就更受严夫人喜爱，但她却始终比不上长姊。严复芷对长姊的亲近也在严复茉沉默应对严夫人责怪的那段时间里常遭冷遇。自己总觉得严复茉明艳而大方，办事也总叫人称心如意，却始终不知为何母亲要这么做。
后来母亲似乎在不再对长姊有什么关心，只是让自己也开始接触商会的事务。家里便常是这样的安静，两姐妹之间也只是偶尔在花园插花或饮茶时闲聊一二，剩下的时间里多是关于商会的事。虽然并未感受到太多严复茉作为长姊的关爱，但是严复茉也并未有怨怼，反而是因为母亲的这种做法而时常惴惴不安。
严复芷在房内只是有些怅然，方才她并未闻到染料的气味，却也不好再问是不是发生了别的事情。前些日子复靖来向自己和长姊一同请教关于港口承建的事务，才算是这段时间里两人说过话最多的一次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严复芷便出了房门带上侍女去插花，只当什么也未曾发生。
另一边严复茉换了身衣裳，却仍未决定该如何面对撷枝。历来长久繁盛的家族官商总是并存的，商会内三家却都很少见地没有人入仕。虽然各家都不曾怠慢学艺，但却只是在经商上让他们一展本事。据严复茉所知，几十年前遇芙行辖府曾有一家有族人入仕的经商人家，最后因为身居高位在斗争中一败涂地，最后只能经营小本生意度日。现在三家管事的快速崛起也只是这十几年间的事，此前都不过是规模中等的商户而已。而大族的倒台无疑为商会让出了路，也成了几家管事间的默契，没有一家会去参与权力的角逐。
这时严复茉又想起当年曾想看看机关的廷杉，也许他没办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他这样终究会是安全的。况且以他的才干也不会埋没在商会中。撷枝此次的意思让她意识到商会里有人在和机关接触，也不知道一向对此颇有兴趣的廷杉是否有什么动向。
散漫的思绪间她只有一丝明亮敏锐的想法，那就是这次芙琴商会承建港口的事情，所产生的影响实在比她预料之中大得多。
或者只是在适当的程度上接触，既不会给家族带来那么大危险，也对自己有利。严复茉虽然这么想，却也很清楚知道，人心的往来，只要有利的，也一定有害。
她在妆台前静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和秦撷枝合作了。或者说她如果不选择机关的话，对现在相对薄弱的严家来说是错失良机。至于严夫人和复芷，她并不打算让她们知晓关于这件事的消息。
严复芷今日插花时只觉心绪不宁，却也不知因何而起。正准备放弃时，侍女通传了有人在偏厅等待会面。
“让我会面？”她还未能代表严家决定事务，便垂首问了侍女，见侍女点头后料想大概是今日长姊因为倦怠让自己处理。
但到了偏厅见到胡沐青的时候，她便明白这是长姊特意交托自己的。但她上次曾说过怕自己不足应对胡沐青，对其才智颇有些忌惮，过了几日之后不管是长姊还是严夫人都告诉她无需对此忧虑，胡沐青总是能被掌握的。
她微微蹙了蹙眉头，见胡沐青微微躬身便还了一礼问道：“恒祺钱庄近日如何？”
“承蒙严小姐关心了。”胡沐青依旧站在那里，看起来颇有些踟蹰，“当日所说的合作，今日又要提起了。”
严复芷并不觉得胡沐青像表面一般谦恭，决意不多言语，只让他继续说下去。
“恒祺有自己预想的出路。不得不说确实有些事没有钱财或者势力是难以办到的。”胡沐青的话语间姿态低了许多，但随即又稍转了话锋，“或者严家觉得这条出路不值一提也大可用银钱兼吞了恒祺。”
“胡先生看来并不准备讲出这条出路？”严复芷对此并不吃惊。
“或者严家着人和我一道去便知晓了。”胡沐青明白现在被动的是自己，但仍旧不急不徐地与严复芷交涉着。在驿流厅已经失了机会，他不容许自己再有第二次闪失。
或者说当胡沐青决定找严家也要让驿流厅点头开始，他就已经有了更不可动摇的决心。
“你觉得严家很倚重你吗？”严家偏厅中严复芷突然露出些笑意向对面人问道，“只怕你并不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你纵然有才智有想法，但要知道很多时候没有匹配的力量只会招来祸患。”
胡沐青从话里也能听出这样锦衣玉食人家天然的俯视姿态，他心里对于驿流厅的失败潜藏的不甘和内里争强好胜的个性让他此时有些折辱的感觉。
“如果我说出我的想法，我才是真正没了把握。”胡沐青仍是很坚定，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背上内里被濡湿的衣衫那种凉透的感觉。
“胡先生有没有考虑过，离开恒祺钱庄为严家做事呢？”严复芷不为所动，她知道此时主动权尽数握在严家手里。
房间里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胡沐青突然想起来和严复芷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的占尽先机，还有驿流厅外每一片浮雕檐瓦，最后才是在门外对失败百般切齿的自己。
要是在这里止步，恒祺钱庄虽然要依附于严家，但只要收支盈利终究算对傅先生有个交代。胡沐青的思绪突然有些散漫，随即被严复茉的声音打断了：“心界高虽然不见得是坏事，但胡先生可要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其实严复芷的声音并没有多少威胁的意味，反而有些关切。但在胡沐青听来却更加难受。他有些艰涩地说道：“若是严小姐今日并不愿知晓，我改日再来吧。”
“或者夏秋酒会之后胡先生再来找我。”严复茉并不急于一时，“在此期间恒祺也可好好准备，届时恒祺也可持严家的准书到酒会去。”
“谢过严府了。”胡沐青躬身道。此时他只觉得独木难支，恒祺或是他自己，遇到的势力仿佛不管哪一个都可以将这两者玩弄于鼓掌之间。先前究竟是自己的能力让恒祺能够立足，还是时势之下谁都能让恒祺附生在严家的基石上呢？
“胡先生的脸色仿佛有些异常，可需要休息一会儿。”严复茉从一开始就觉得胡沐青脸色有些苍白，此时则更差了些。
“只是今日多在奔波身体过于疲惫了。”声音仍然是沉实不着痕迹。
“胡先生今次当是第一次参加商会季度的酒会，可知道酒会有什么特别之处？”严复芷并未打算让胡沐青离开，意味不明地提起了夏秋酒会的事。
胡沐青振作心思暂且将驿流厅的事放到一边去，摇了摇头答道：“请严小姐赐教。”
门外守着的两个侍女互相瞧了对方一眼，对这个经验尚浅的客人显然有些惊讶。
严复茉则转过身去看着庭院里将谢的木郁花，有些枝子上的花已经凋败。酒会c港口和长姊像捉不到痕迹的风似的在她脑中轻拂而过，她也总斟酌了片刻开口道：“说起来不过是互通有无的酒会而已，这次因为港口的事情又有了些许不一样。”
胡沐青在一旁顺着严复芷的视线注视着木郁花丛。空气里木郁花特有空阔的香气和轻微腐败时的甜腻感扑上来，让他突然想起自己决定到遇芙来的时候在庭院里剪花准备熏衣服的母亲。整个长夏已经要过去了，接下来又是一年凉秋。
“恒祺必须要去吗？”胡沐青并未接话，却先戳破了严复茉真正的意图，“其实就算严小姐不这般提起，我也会去的。”
“可能只是严家觉得恒祺但凡去了，一定会更为顺从吧。”
胡沐青在背后看不清严复芷的神色，语词虽然抬得颇高，说起来的语气却略有些怅惘。他只觉得疲累，也并未辩驳，点了点头说道：“严小姐还是只说酒会的事吧。”
外间的侍女此时早已自觉地退到了听不清声音的远处。严复芷竟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一定要让胡沐青来这一趟，下意识开口道：“不必多说酒会，只是你若想看看商会的真面目，或者说是你心里的真面目，请务必来这一趟。”
这句话的语调较之前突然多了些真切的意味。胡沐青也不由得抬了头注视着若有所思的严复芷，先前只敷衍应承此时却突然对这酒会好奇起来。但他又有些疑惧，若是到时候在酒会上被嘲弄看低，又该是怎么样的光景呢？
“先生在想什么？”外间是严复茉的声音，她许是看自己妹妹迟迟未回，过来看看。
声音像撞碎在石缝间的湍流一下子冲破了房间里方才两人各怀心思信马由缰的样子。胡沐青低了头掩住神色，客气答道：“方才二小姐问我夏秋酒会的事，在下考虑着要不要去瞧瞧酒会的样子。现在倒是该先答应了再说。”
想着自己今日实在有些应付不过来，再拖延下去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他又抢着说道：“那在下就先告辞了，见谅。”
着侍女将胡沐青带出去后，严复芷稍压低了声向长姊说道：“母亲去与管事们会面晚间将会回来，染料的气味并不该像木郁花般馥郁，长姊想来也不欲母亲追问吧。”
严复茉愣了愣神，并未想到会是这么一句话。她的神情也静默了片刻，才开口对复芷说道：“今日之事不适合再提，不过你且随我到花园去，这段时间商会和府下商户的事务，总归是要和你说说的。”
此时庭院中的香气在严复芷的感受中也稍清减了些，不再那么让人产生些微醺的感觉。她只点头跟上，冲要随上来的侍女摆了摆手，与长姊向花园中的亭子去了。走动起来拂面的风使人清醒不少，不远处的回廊晚夏未撤的风铃作响，也在清凉中透露出些安神的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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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意仍然未被驱散，严复芷今日去了几家瓷器铺，此时在房内休憩。刚换过衣裳片刻便听得外间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探头却见严复茉往自己厢房去了。她少见严复茉这般，只一人跟着严复茉往她房中去了。
“今日发生了什么吗？”严复芷过回廊的时候未从半闭的妆台前的窗户看见严复茉，叩了门问道。
严复茉对自己这个妹妹一向不甚亲热，究其原因还是和严夫人有关。她想想应是自己方才走得有些急了，稳了稳心神答道：“不碍事，只是衣物上沾了些染料。方才外边遇到撷枝，她近日正好接触了几家中等的染坊，便带我去看了看。”
“那就不打扰了。”严复芷未做逗留，转身往自己房中去了。
服侍复芷起居的两个侍女被复芷屏在门外，只自己一人在房内歇息。从小开始她似乎就更受严夫人喜爱，但她却始终比不上长姊。严复芷对长姊的亲近也在严复茉沉默应对严夫人责怪的那段时间里常遭冷遇。自己总觉得严复茉明艳而大方，办事也总叫人称心如意，却始终不知为何母亲要这么做。
后来母亲似乎在不再对长姊有什么关心，只是让自己也开始接触商会的事务。家里便常是这样的安静，两姐妹之间也只是偶尔在花园插花或饮茶时闲聊一二，剩下的时间里多是关于商会的事。虽然并未感受到太多严复茉作为长姊的关爱，但是严复茉也并未有怨怼，反而是因为母亲的这种做法而时常惴惴不安。
严复芷在房内只是有些怅然，方才她并未闻到染料的气味，却也不好再问是不是发生了别的事情。前些日子复靖来向自己和长姊一同请教关于港口承建的事务，才算是这段时间里两人说过话最多的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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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严复茉换了身衣裳，却仍未决定该如何面对撷枝。历来长久繁盛的家族官商总是并存的，商会内三家却都很少见地没有人入仕。虽然各家都不曾怠慢学艺，但却只是在经商上让他们一展本事。据严复茉所知，几十年前遇芙行辖府曾有一家有族人入仕的经商人家，最后因为身居高位在斗争中一败涂地，最后只能经营小本生意度日。现在三家管事的快速崛起也只是这十几年间的事，此前都不过是规模中等的商户而已。而大族的倒台无疑为商会让出了路，也成了几家管事间的默契，没有一家会去参与权力的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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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沐青振作心思暂且将驿流厅的事放到一边去，摇了摇头答道：“请严小姐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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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沐青在背后看不清严复芷的神色，语词虽然抬得颇高，说起来的语气却略有些怅惘。他只觉得疲累，也并未辩驳，点了点头说道：“严小姐还是只说酒会的事吧。”
外间的侍女此时早已自觉地退到了听不清声音的远处。严复芷竟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一定要让胡沐青来这一趟，下意识开口道：“不必多说酒会，只是你若想看看商会的真面目，或者说是你心里的真面目，请务必来这一趟。”
这句话的语调较之前突然多了些真切的意味。胡沐青也不由得抬了头注视着若有所思的严复芷，先前只敷衍应承此时却突然对这酒会好奇起来。但他又有些疑惧，若是到时候在酒会上被嘲弄看低，又该是怎么样的光景呢？
“先生在想什么？”外间是严复茉的声音，她许是看自己妹妹迟迟未回，过来看看。
声音像撞碎在石缝间的湍流一下子冲破了房间里方才两人各怀心思信马由缰的样子。胡沐青低了头掩住神色，客气答道：“方才二小姐问我夏秋酒会的事，在下考虑着要不要去瞧瞧酒会的样子。现在倒是该先答应了再说。”
想着自己今日实在有些应付不过来，再拖延下去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他又抢着说道：“那在下就先告辞了，见谅。”
着侍女将胡沐青带出去后，严复芷稍压低了声向长姊说道：“母亲去与管事们会面晚间将会回来，染料的气味并不该像木郁花般馥郁，长姊想来也不欲母亲追问吧。”
严复茉愣了愣神，并未想到会是这么一句话。她的神情也静默了片刻，才开口对复芷说道：“今日之事不适合再提，不过你且随我到花园去，这段时间商会和府下商户的事务，总归是要和你说说的。”
此时庭院中的香气在严复芷的感受中也稍清减了些，不再那么让人产生些微醺的感觉。她只点头跟上，冲要随上来的侍女摆了摆手，与长姊向花园中的亭子去了。走动起来拂面的风使人清醒不少，不远处的回廊晚夏未撤的风铃作响，也在清凉中透露出些安神的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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