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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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夫人此时尚在遇芙市北郊虚冲馆与几家管事会面。这样的会面每个季度都会照例进行一次，以决定商会下个季度的走向，也给各家之间必须的交易先预留一些空间。
除此之外在这样的会面上，商会很多不直接关系到商务交易的事情也会被一一理清。虚冲馆内除了严夫人外，潘家由末子潘泽瑞为首，杜逸照例代表了杜家，身边是廷杉的堂妹杜容虚。
其实商贾之家的起落向来与庙堂之事密切，几家管事也不例外。遇芙在之前独大的商仕望族没落之后并非立即有填补上来的大家，直到木云事件的发生才有转机出现，让三家把握得了时局的普通商户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也因为并非几十甚至上百年积累的家族，各家宗族不仅着眼于直系的子嗣，也在培植旁支的宗亲。杜容虚自离开学府之后便不时在杜家接触往来近些的商家，杜家这几年不少协定便是她去签下的。
“今日廷杉大哥在家中还有些工作未完，便嘱托我将这段日子来商会交由他的事情细述。”杜容虚用簪在脑后挽了个颇高的髻子，脸蛋上稍施脂粉，正如清晨的花尖凝露清新。
常年不在遇芙的潘泽瑞轻声笑了笑，神色间带着些许鼓励的意味，看起来平和而不失了身份。作为潘老爷子的末子他在谅京的时候要更多些，今日潘泽鹤在准备祭祖的族务便让他来与会。
“今年的夏秋酒会各位多少都放出了些消息吧。”严夫人也对杜容虚点了点头，“几家的年轻人初次上手筹办，倒是有很多心思让我们都拍案叫好呢。”
“就如这次各类采买凭证的竞价安排便相当有新意。”潘泽瑞把玩着手中的鼻烟壶开口道，“廷杉总是有些出人意料的想法。”
杜容虚向一旁侍立的仆从示意，让其将手书的案稿呈到桌前。待众人接过后沉了沉气说道：“廷杉大哥提出将商会有些特别的权限用竞价的模式开放出去，各家虽然都有私业，也有在商会中来往密切的商户，但这一提议并非要各家让出自己的利益来。”
“比如制纸的各家商户虽然实力有所不同，但商会发展到现在，他们总要通过商会去寻找新的买家，或者将一些特别的纸张类别供应上来，也可能是将产出的纸张通过港口送出去。总之他们在生产之外还需要做许多可以被统一起来的事情。这次竞价就是要按照遇芙商会的意思，把统售的权限按地区划给竞价高的商户。”
除了杜家早已对此熟知，另两家都拿着案稿在细细琢磨这个筹划。虽然前次在决事处的会面杜廷杉就略略提起过，但当时尚不甚清晰，杜廷杉也未多做解释。今日商会内务整肃，算算日子离夏秋酒会也不过十余日了，此时听来这个变数比之前倒都大得多。潘泽瑞忖度杜家定是自己先行准备，才刻意延后说明的时机，便沉了心思决意将时间拖后一季，让潘家也有些筹谋的余地。
案稿里更细地说明了酒会上的竞价模式，以及竞价准入门槛c商会内协调的方式等等。严夫人只仔细地看着案稿，并未直接对杜容虚的话做出反应。这样的模式会催生出一批全新的商户，但也无疑会造成一时间难以退散的冲击。
潘泽瑞越是往下看越是明白这样的决定有多重大，却也不由得赞许杜廷杉提出这一方案的魄力。随即又转念想到严复茉和杜廷杉都将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便认定了严家和杜家此次都是知情的。
见两家长辈都已阅完案稿，杜容虚带些小心问道：“不知另两家管事对这一提案所持的态度如何？”
放下手中的纸张后潘泽瑞瞧了严夫人一眼才看向杜容虚，开口道：“想必容虚姑娘也知道此事体量不小，夏秋酒会只在一旬之间了。”
语毕潘泽瑞又摇着头看了看严夫人，见她没仍默不作声手中拿着案稿，仿若未闻的样子显然并未准备接上话来。
杜容虚看着两位，点了点头道：“此事兄长构思也不过是数日之前。撇开此事之外之前委任兄长的事也有了进展，只是他只嘱咐了我这许多，并未再细说下去。”
对于委任杜廷杉去做的事情另两家的反应则各有不同。严夫人换了个坐姿，神色间略有些满意。而潘泽瑞并未太放在心上，仍把心思放在场上的提案，便再开口道：“欲速则不达，我在潘家的立场上不愿冒险。此事若是仓促决定只怕现在的商家只会觉得我们在榨取他们现有的利益，若有反弹商会也并不好过。”
杜逸只看着杜容虚，并未开口解释些什么。短暂安静了片刻后反倒是严夫人先开口了：“其实廷杉的提案已颇为详尽，夏秋酒会之前三家再行审校不会出太大差错。廷杉并非做事无章法的人，只过数日便将案稿拿出来想来是有什么原因。向来与商会的委任也有些瓜葛。”
“严夫人的意思是赞同这一筹划了？”潘泽瑞嘴角勾了起来，“在下倒是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杜家突然着急起来。”
杜逸见潘泽瑞倚靠着椅背只直直盯着自己，思及严夫人的表态，点了点头道：“烦请各家侍者暂且退避，虽不算大事但也需要回避片刻。”
“两位想来知道遇芙一向是本国各项变革先发的地方了。”杜逸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芙琴虽然知道了遇芙主城与附区要细划的事情，但对其揣测多流于表面，只知道迁址或者商户产业的变化。有人能更早想出更大的变化还有所行动，这才是芙琴怕的。所幸在严夫人的提议下廷杉多注意了些，这次才没被人占了先机。”
见另两家人点头赞同后杜逸接着说道：“此次的提案不止限于这一营商方法的变化，除此之外尚有连续的变动会跟上。”
潘泽瑞对杜家尚有保留的做法更是不悦，轻哼了一声，拿起手中的鼻烟嗅了嗅。
“纵然潘先生因杜家不能尽数相授而不快，杜家也需要些时间方能确认与筹措。”杜逸倒并未放在心上，“在润御商会为首的官家对这些变化做出反应之前芙琴就要占得先机。我想潘先生也明白利益放在眼前，拖得越久则越容易错失。”
“潘老先生对于我给廷杉的提点也有所知。”严夫人显然是准备站在杜家这边，“虽说杜家今日的提案有些出人意料，但想来也与其相关。”
听得潘老爷子也知道些消息潘泽瑞延后的心思不由得犹豫起来。此时这些变数的源头自己只怕得不到答案，见另两人又已统一了阵线，脸色颇为难看地点头道：“既然潘老爷子也已知晓此时，我也不便再驳斥什么。”
杜容虚见三家长辈不再多言语，收整好关于竞价的案稿，便唤人进来将先前内务整肃留在桌上的档案一一归起来。
在潘泽瑞先行离场后严夫人像是还有些话要说，杜逸和杜容虚却急匆匆走了。严夫人想起杜容虚在说起提案前杜逸曾离场过，心里不由得生起些揣测。
另一边杜家只坐上燃力车直往杜府去了。
“逸叔也不要太担心。”杜容虚看起来有些疲倦，“廷杉大哥想来已在府里了。”
“廷杉虽早已有了竞价的构想，若非今日得了消息也不至突然便让你去和那两家说了。”杜逸拍了拍容虚的肩以示安慰，“连哥的身子我心里有数，这么多年我也就挂念这个了。”
待燃力车到城西杜府时天色已暗了下来，杜府一如往常安静，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掌灯的侍女听见外边车子的声响，推开门见是杜逸先生，便迎上前去。
“府里情况怎么样了？”杜逸朝侍女点了点头，示意她去跟上杜容虚。
“尚安。先生在卧房休息。”侍女关上车门后跟随在两人身后，看起来并不慌张，想来杜连此时暂无性命之虞。
府上延请的医官尚未离去，杜逸嘱咐侍女去煮茶来后便请医官往会客的花厅去了。杜容虚本想跟上，杜逸只摆摆手，让她先去看看廷杉和杜连。杜府上回廊不似有些人家曲折，配上乌沉的廊柱与庭院墨绿的翠植，一派开阔，杜容虚虽对杜府不甚熟悉，亦不知内堂在哪，也只消片刻就寻到了。
门外侍立的仆从见杜容虚来了，垂首向屋内低声说了什么，就见杜廷杉从房内出来向杜容虚迎去。
“今日虚冲馆未太为难吧。”杜廷杉看起来稍有些憔悴，“你这次到遇芙来，本是刚联系了谅京的商户，该游玩歇息了，却还要替我去见其他管事，多劳烦了。”
杜容虚摇了摇头，语带焦急道：“你和逸叔都是这个样子，先生的身体怎样却是不说，净知道慰劳我这些商会里不甚重要的事务。”
杜廷杉正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见堂妹连珠炮似的继续说道：“家父虽与先生是堂兄弟，我却多受杜府教导，先生的情况我也知道些，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出去了大半年也还是个小姑娘性子啊。”屋内的声音带着些病气，声调沉却不甚厚实，像月光似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摇了摇头。进到屋内就见杜连斜倚在床榻上，脸色一如平时青白，见了后辈却也没多些笑脸，只开口道：“我病不病的也都是一个样子了，你们便是看也都无甚差别。”
“也不知谁心悸了大半时辰，全身力气虽好却晕眩黑矇唤了捧画去请医官来。”杜廷杉自己坐下来，推了一旁的椅子给杜容虚。
杜连与杜廷杉轮廓相似，却总没什么表情，全然不像自己儿子眉宇间尽是煦光云水，两人看起来倒更似兄弟而非父子。杜连冷哼一声身子又躺下去些道：“本就身子不好，自然是要叫医官来看看。又不是请不起大夫，总学得强撑不言语，到时候怕是走了都不甘心。”
见杜连一如平常杜容虚才放下心来，余光却见杜廷杉撇过头去，神情难得如搅得混起来的池水一般。两人总是这般相处，杜连在外间商贸上总兴致缺缺，没什么上心的样子，对着自己儿子却有些趣味。虽然如此杜廷杉所担负的家族事务却也都是杜连要求的，杜逸则负责具体对廷杉的教导。
“早知道身子不好还突然想着自己劈柴下厨，也不知父亲哪来的新奇想法。”杜廷杉声音低了几分抱怨道。
“商会的事情我没什么兴致，今日闲下来在家中，想着府上总那么几道菜你和杜逸竟也吃不腻，就活动活动筋骨。”杜连听到些动静，突然打住，“你逸叔又来了。”
杜逸听见这么一句，只在门口站着却不进来，双手叉在胸前道：“连哥倒是不想我进去。饭菜备好了，那你只能自己出来了。”
“饭桌上总要说起廷杉那个提议的。”杜逸虽是这样说着，见杜连作势要自己起来又赶忙进到屋内揽着杜连起身，“连哥且听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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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在这样的会面上，商会很多不直接关系到商务交易的事情也会被一一理清。虚冲馆内除了严夫人外，潘家由末子潘泽瑞为首，杜逸照例代表了杜家，身边是廷杉的堂妹杜容虚。
其实商贾之家的起落向来与庙堂之事密切，几家管事也不例外。遇芙在之前独大的商仕望族没落之后并非立即有填补上来的大家，直到木云事件的发生才有转机出现，让三家把握得了时局的普通商户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也因为并非几十甚至上百年积累的家族，各家宗族不仅着眼于直系的子嗣，也在培植旁支的宗亲。杜容虚自离开学府之后便不时在杜家接触往来近些的商家，杜家这几年不少协定便是她去签下的。
“今日廷杉大哥在家中还有些工作未完，便嘱托我将这段日子来商会交由他的事情细述。”杜容虚用簪在脑后挽了个颇高的髻子，脸蛋上稍施脂粉，正如清晨的花尖凝露清新。
常年不在遇芙的潘泽瑞轻声笑了笑，神色间带着些许鼓励的意味，看起来平和而不失了身份。作为潘老爷子的末子他在谅京的时候要更多些，今日潘泽鹤在准备祭祖的族务便让他来与会。
“今年的夏秋酒会各位多少都放出了些消息吧。”严夫人也对杜容虚点了点头，“几家的年轻人初次上手筹办，倒是有很多心思让我们都拍案叫好呢。”
“就如这次各类采买凭证的竞价安排便相当有新意。”潘泽瑞把玩着手中的鼻烟壶开口道，“廷杉总是有些出人意料的想法。”
杜容虚向一旁侍立的仆从示意，让其将手书的案稿呈到桌前。待众人接过后沉了沉气说道：“廷杉大哥提出将商会有些特别的权限用竞价的模式开放出去，各家虽然都有私业，也有在商会中来往密切的商户，但这一提议并非要各家让出自己的利益来。”
“比如制纸的各家商户虽然实力有所不同，但商会发展到现在，他们总要通过商会去寻找新的买家，或者将一些特别的纸张类别供应上来，也可能是将产出的纸张通过港口送出去。总之他们在生产之外还需要做许多可以被统一起来的事情。这次竞价就是要按照遇芙商会的意思，把统售的权限按地区划给竞价高的商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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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泽瑞越是往下看越是明白这样的决定有多重大，却也不由得赞许杜廷杉提出这一方案的魄力。随即又转念想到严复茉和杜廷杉都将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便认定了严家和杜家此次都是知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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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谁心悸了大半时辰，全身力气虽好却晕眩黑矇唤了捧画去请医官来。”杜廷杉自己坐下来，推了一旁的椅子给杜容虚。
杜连与杜廷杉轮廓相似，却总没什么表情，全然不像自己儿子眉宇间尽是煦光云水，两人看起来倒更似兄弟而非父子。杜连冷哼一声身子又躺下去些道：“本就身子不好，自然是要叫医官来看看。又不是请不起大夫，总学得强撑不言语，到时候怕是走了都不甘心。”
见杜连一如平常杜容虚才放下心来，余光却见杜廷杉撇过头去，神情难得如搅得混起来的池水一般。两人总是这般相处，杜连在外间商贸上总兴致缺缺，没什么上心的样子，对着自己儿子却有些趣味。虽然如此杜廷杉所担负的家族事务却也都是杜连要求的，杜逸则负责具体对廷杉的教导。
“早知道身子不好还突然想着自己劈柴下厨，也不知父亲哪来的新奇想法。”杜廷杉声音低了几分抱怨道。
“商会的事情我没什么兴致，今日闲下来在家中，想着府上总那么几道菜你和杜逸竟也吃不腻，就活动活动筋骨。”杜连听到些动静，突然打住，“你逸叔又来了。”
杜逸听见这么一句，只在门口站着却不进来，双手叉在胸前道：“连哥倒是不想我进去。饭菜备好了，那你只能自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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