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祭服还未闻寒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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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昭本不该急着立个还未熟悉的宦官作自己的常侍，可他已经没得选择了。身边几位无不是与太傅蔡子由有交集的，他害怕这几位都是蔡子由安插进来的心腹。
听于恩庭那番话之后，李世昭有了心思。于恩庭这人挺机灵，也读过些书，还与他差不多年纪，无不是个适宜的身边人选。
昨儿祭祖回来，太傅蔡子由来寻他了。明是问安，实际上是在试探他的同时示威。李世昭很明白。
蔡子由一口一个“先皇”又一口一个“辅政”，如果这都不明白，那还真是个傻子皇帝了。
李世昭既然看出来蔡子由的意图，自然也不能太过装傻，回呛了几句“父亲教导有方，自己学得到个一星半点”之类语句，让蔡子由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放手让他去掌握朝政之事。
二人看起来交谈甚欢，实际上所谈之事已然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气焰了。
蔡子由不是个善茬，但李世昭也不是什么刘阿斗之辈。二人几回合下来，双方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李世昭本对蔡子由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再加上蔡子由凭借先皇之命咄咄逼人还一副“为了圣上，为了朝野”的样子。李世昭对蔡子由更没有什么好感了。
蔡子由之心昭昭，李世昭不得不防备着。
近来李世昭基本上双手不离那卷《尚书》，早晨一醒来洗漱完毕便将人都遣出去，独自一人研究《尚书》里父亲那些批注的意思。
其实李世昭那天夜里召了从前服侍父亲读书的宦官来寝宫问话，那位老宦说圣上去世之前还在这本《尚书》中批了些字。
李世昭细问是哪一篇，那位老宦却回说自己不认字，早已经不记得了。
听了这个回答，李世昭紧张起来。
他记得这位公是识字的，他小时候就有打过照面。
大概是六七岁的时候，当时他调皮跑进甘露殿中，看见这位公在给先皇念奏章，二人都很庄严肃穆的样子。也是看到二人这副模样，李世昭才匆匆跑掉的。
此时此刻却又道是“不认字”，恐怕是被人所迫。
李世昭的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他料得到是蔡子由的党羽干的事。
“你说实话，有朕护着你。”李世昭气的猛拍桌子，吓得这老宦连忙跪下。
“圣上，老奴老奴是真的不识字啊！”老宦跪在地上，李世昭这一拍实实地把他吓得浑身发抖。
“朕知道你是识字的。”李世昭冷冷地看着这老宦官，还尚年轻的他无法理解这老宦心里头的恐惧，他不明白老宦官为什么受了太傅蔡子由的威胁之后，嘴巴就真闭得那样死。
“圣上，莫要再难为老奴了，老奴在宫中生活这么多年了，何曾认过字啊？老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睁眼瞎’，求求圣上不要让老奴为难！”老宦声音也在发抖，那是恐惧才能导致的颤抖。
“是谁在威胁你？”李世昭问道，他已经满腹的火气。
“没有人在威胁老奴，老奴自幼不识字，后来入了宫，也一直是不识字的。先皇仁德，让老奴在先皇身边当差，老奴千恩万谢。但圣上若说强老奴识字，可真是冤枉老奴了。”老宦声音里头带着哭腔。
“朕不够格保护你吗？”李世昭死死攥住手里的茶杯，忍住自己想往老宦砸去的想法。
“老奴不敢，圣上莫要难为老奴了！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老宦畏惧那股势力。李世昭也不是明白，可让李世昭放弃追究，李世昭也是做不到的。他想知道到底父亲临死前最后写下的是什么东西。
他更是未曾料到蔡子由的手能够伸得这么深。
李世昭心想不能急于一时，逼问了几句不见成果，便让那老宦下去了。
之后过了许多天，李世昭心中还念着弄清楚这件事。他让人传唤那老宦，来人却回道说是老宦身染顽疾，又正逢先帝去世，在悲痛之中随先帝爷去了。
“晓得了，你下去吧。”李世昭对着回禀的来人道。
那位小宦正要出屋，李世昭又叫住了他。
“把于常侍唤来。”李世昭道。
“是。”小宦闻言一鞠，接着转身出了门。
李世昭自然明白那位老宦的死肯定是蔡子由的人灭了口。他更深知自己道行比蔡子由浅，恐怕玩不过蔡子由这个老狐狸。
就从这去世的老宦，都能看出谁比谁棋高一着了。
“圣上。”于恩庭听闻皇帝召见，赶紧儿地就放下手中的活儿，一路小跑去觐见。
“朕忽然想起你那日谈的‘帝王之术’，觉得很有一番道理。”李世昭道。
“圣上说笑了，微臣信口胡诌的东西，怎承得起圣上的夸奖？”于恩庭挠挠头，他自知自己那张口就来胡乱说的东西有多幼稚，他甚至没敢正眼看皇帝。
“于常侍谦虚了。”李世昭道，他拿起茶碗饮了一口，喝茶的时候他透过茶碗碗盖与茶碗的缝，悄悄观察了一下于恩庭的脸色。看他眼神不敢正视自己，李世昭有些欣慰起来。
若是蔡子由那边的人，定是会商量好所有对策，答案也是衡量过轻重的，才不会这般羞惭。
“圣上可别拿小的打趣儿了。”于恩庭道。
“于常侍，朕有一事想与你商议。”李世昭本该再多探探于恩庭口风，可他已然无法再等待下去了，这宫内都被蔡子由的人安插了眼线，怕是再拖下去就晚了。
“你进宫许久，有没有一同进宫的宫人是你‘熟之又熟，友中之友’的？”李世昭问道。
“微臣是有几个小友与微臣常常一同歇息谈笑圣上问这个作甚么？”于恩庭有些不解，“圣上，这算不上是结党营私吧”
“自然不算，”李世昭伸手让他俯耳过来，“你可知得本朝的太傅？”
“名号是晓得的，可从来没有见过。”于恩庭俯耳。
“你见过的，只是不知道他是太傅罢了。就是父亲驾崩那日，跟在我后面的那人。”李世昭道。
“原来是那个老汉！”
于恩庭惊叫出声，他突又意识到言语有不妥，正不知所措之际，李世昭笑了起来。
“对，对，就是那个老汉。那个口蜜腹剑c居心叵测的贼老汉。他看我年幼，父亲又给他派了辅政的活儿，便横行无忌。现在居然在我的寝宫里安插起心腹来了！”李世昭怒极反笑，苦笑着摇摇头。
“这贼老汉这般胆大！”于恩庭讶道。他没想到一个太傅居然敢打起天子的主意。应该说他从来不觉得这可能，更不敢想这可能。
“那可不是，现在朝廷内外多是他的人，宫闱之中若也遍布他的眼线，我这皇帝还做不做了？”李世昭道，“他蔡子由莫不是让我学汉献帝做傀儡皇帝吧？”
“这厮”于恩庭也气恼起来。
“前些时候我传父亲身边一位给使来问话，问他是否识字，他吞吐否认。然我小时在父亲宫里见过他，他分明是识字的。我今儿再传他，却只得个‘身染顽疾’的消息，你说这蔡子由是不是欺人太甚？”李世昭言语激动地说道，他十分里有三分真情，实质上他有在诈于恩庭，若他是蔡子由的人，必然对这些事是晓得的，绝不会被惊到何种地步。
而于恩庭呢，听到此番言语惊愕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从前听过臣子越权干政，可从没实实在在地见过，这一回还真是给他开了眼了。
“圣上莫要太过气恼，自古邪不胜正。圣上聪慧过人，识人论事闻一知十，是一等一的神人，定能将这老汉”于恩庭有些踌躇，他不知说“除去”是否合适。
“定能将这老汉千刀万剐，杀了喂狗！”李世昭狠狠地道，说完他看向于恩庭。于恩庭没有丝毫怜惜之心，只是听皇帝说“喂狗”这类言辞，他有些好笑。没想到九五之尊也会说那么粗鄙的市井之语。
“对，圣上定能将这老汉千刀万剐，杀了喂狗。”于恩庭将李世昭的话重复了一遍。
“于常侍，这件事不能说是商议了，朕需要你帮朕一个忙。”李世昭坐在榻上，斜倚着隐囊，快整个人都陷在隐囊里头，一只手端着茶杯，抿了一抿。
“圣上您吩咐，微臣绝对会为您做到。”皇帝跟自己说“帮”这个字，于恩庭心里头有些发懵。
“除了我从原来宫中带来的宫人外，有四位是新来的。我怕这四位是蔡子由那老贼的心腹，你如果识得可信任的人，便将那四人都换了去。”李世昭道。
于恩庭心中一合计，正好魏恩裕与那三位姊姊都是从进宫以来相识的好友了。平日里他与魏恩裕同吃同住，就快晚上睡一块儿了，魏恩裕自然放心。那三位姊姊虽说吵闹了些，也不像是会受人贿赂当人心腹的。
“微臣明白了。”于恩庭道，说完低头退了出去。
接着，李世昭将宫里头的宫女宦官们都赶了出去。
这整个宫里头，只剩下了李世昭一个人。他望着偌大的屋子，空空落落的。
他想说些什么，刚刚想开口，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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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于恩庭那番话之后，李世昭有了心思。于恩庭这人挺机灵，也读过些书，还与他差不多年纪，无不是个适宜的身边人选。
昨儿祭祖回来，太傅蔡子由来寻他了。明是问安，实际上是在试探他的同时示威。李世昭很明白。
蔡子由一口一个“先皇”又一口一个“辅政”，如果这都不明白，那还真是个傻子皇帝了。
李世昭既然看出来蔡子由的意图，自然也不能太过装傻，回呛了几句“父亲教导有方，自己学得到个一星半点”之类语句，让蔡子由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放手让他去掌握朝政之事。
二人看起来交谈甚欢，实际上所谈之事已然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气焰了。
蔡子由不是个善茬，但李世昭也不是什么刘阿斗之辈。二人几回合下来，双方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李世昭本对蔡子由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再加上蔡子由凭借先皇之命咄咄逼人还一副“为了圣上，为了朝野”的样子。李世昭对蔡子由更没有什么好感了。
蔡子由之心昭昭，李世昭不得不防备着。
近来李世昭基本上双手不离那卷《尚书》，早晨一醒来洗漱完毕便将人都遣出去，独自一人研究《尚书》里父亲那些批注的意思。
其实李世昭那天夜里召了从前服侍父亲读书的宦官来寝宫问话，那位老宦说圣上去世之前还在这本《尚书》中批了些字。
李世昭细问是哪一篇，那位老宦却回说自己不认字，早已经不记得了。
听了这个回答，李世昭紧张起来。
他记得这位公是识字的，他小时候就有打过照面。
大概是六七岁的时候，当时他调皮跑进甘露殿中，看见这位公在给先皇念奏章，二人都很庄严肃穆的样子。也是看到二人这副模样，李世昭才匆匆跑掉的。
此时此刻却又道是“不认字”，恐怕是被人所迫。
李世昭的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他料得到是蔡子由的党羽干的事。
“你说实话，有朕护着你。”李世昭气的猛拍桌子，吓得这老宦连忙跪下。
“圣上，老奴老奴是真的不识字啊！”老宦跪在地上，李世昭这一拍实实地把他吓得浑身发抖。
“朕知道你是识字的。”李世昭冷冷地看着这老宦官，还尚年轻的他无法理解这老宦心里头的恐惧，他不明白老宦官为什么受了太傅蔡子由的威胁之后，嘴巴就真闭得那样死。
“圣上，莫要再难为老奴了，老奴在宫中生活这么多年了，何曾认过字啊？老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睁眼瞎’，求求圣上不要让老奴为难！”老宦声音也在发抖，那是恐惧才能导致的颤抖。
“是谁在威胁你？”李世昭问道，他已经满腹的火气。
“没有人在威胁老奴，老奴自幼不识字，后来入了宫，也一直是不识字的。先皇仁德，让老奴在先皇身边当差，老奴千恩万谢。但圣上若说强老奴识字，可真是冤枉老奴了。”老宦声音里头带着哭腔。
“朕不够格保护你吗？”李世昭死死攥住手里的茶杯，忍住自己想往老宦砸去的想法。
“老奴不敢，圣上莫要难为老奴了！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老宦畏惧那股势力。李世昭也不是明白，可让李世昭放弃追究，李世昭也是做不到的。他想知道到底父亲临死前最后写下的是什么东西。
他更是未曾料到蔡子由的手能够伸得这么深。
李世昭心想不能急于一时，逼问了几句不见成果，便让那老宦下去了。
之后过了许多天，李世昭心中还念着弄清楚这件事。他让人传唤那老宦，来人却回道说是老宦身染顽疾，又正逢先帝去世，在悲痛之中随先帝爷去了。
“晓得了，你下去吧。”李世昭对着回禀的来人道。
那位小宦正要出屋，李世昭又叫住了他。
“把于常侍唤来。”李世昭道。
“是。”小宦闻言一鞠，接着转身出了门。
李世昭自然明白那位老宦的死肯定是蔡子由的人灭了口。他更深知自己道行比蔡子由浅，恐怕玩不过蔡子由这个老狐狸。
就从这去世的老宦，都能看出谁比谁棋高一着了。
“圣上。”于恩庭听闻皇帝召见，赶紧儿地就放下手中的活儿，一路小跑去觐见。
“朕忽然想起你那日谈的‘帝王之术’，觉得很有一番道理。”李世昭道。
“圣上说笑了，微臣信口胡诌的东西，怎承得起圣上的夸奖？”于恩庭挠挠头，他自知自己那张口就来胡乱说的东西有多幼稚，他甚至没敢正眼看皇帝。
“于常侍谦虚了。”李世昭道，他拿起茶碗饮了一口，喝茶的时候他透过茶碗碗盖与茶碗的缝，悄悄观察了一下于恩庭的脸色。看他眼神不敢正视自己，李世昭有些欣慰起来。
若是蔡子由那边的人，定是会商量好所有对策，答案也是衡量过轻重的，才不会这般羞惭。
“圣上可别拿小的打趣儿了。”于恩庭道。
“于常侍，朕有一事想与你商议。”李世昭本该再多探探于恩庭口风，可他已然无法再等待下去了，这宫内都被蔡子由的人安插了眼线，怕是再拖下去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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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是有几个小友与微臣常常一同歇息谈笑圣上问这个作甚么？”于恩庭有些不解，“圣上，这算不上是结党营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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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号是晓得的，可从来没有见过。”于恩庭俯耳。
“你见过的，只是不知道他是太傅罢了。就是父亲驾崩那日，跟在我后面的那人。”李世昭道。
“原来是那个老汉！”
于恩庭惊叫出声，他突又意识到言语有不妥，正不知所措之际，李世昭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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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贼老汉这般胆大！”于恩庭讶道。他没想到一个太傅居然敢打起天子的主意。应该说他从来不觉得这可能，更不敢想这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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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于恩庭呢，听到此番言语惊愕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从前听过臣子越权干政，可从没实实在在地见过，这一回还真是给他开了眼了。
“圣上莫要太过气恼，自古邪不胜正。圣上聪慧过人，识人论事闻一知十，是一等一的神人，定能将这老汉”于恩庭有些踌躇，他不知说“除去”是否合适。
“定能将这老汉千刀万剐，杀了喂狗！”李世昭狠狠地道，说完他看向于恩庭。于恩庭没有丝毫怜惜之心，只是听皇帝说“喂狗”这类言辞，他有些好笑。没想到九五之尊也会说那么粗鄙的市井之语。
“对，圣上定能将这老汉千刀万剐，杀了喂狗。”于恩庭将李世昭的话重复了一遍。
“于常侍，这件事不能说是商议了，朕需要你帮朕一个忙。”李世昭坐在榻上，斜倚着隐囊，快整个人都陷在隐囊里头，一只手端着茶杯，抿了一抿。
“圣上您吩咐，微臣绝对会为您做到。”皇帝跟自己说“帮”这个字，于恩庭心里头有些发懵。
“除了我从原来宫中带来的宫人外，有四位是新来的。我怕这四位是蔡子由那老贼的心腹，你如果识得可信任的人，便将那四人都换了去。”李世昭道。
于恩庭心中一合计，正好魏恩裕与那三位姊姊都是从进宫以来相识的好友了。平日里他与魏恩裕同吃同住，就快晚上睡一块儿了，魏恩裕自然放心。那三位姊姊虽说吵闹了些，也不像是会受人贿赂当人心腹的。
“微臣明白了。”于恩庭道，说完低头退了出去。
接着，李世昭将宫里头的宫女宦官们都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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